午后的太阳灼热刺眼,树影渐渐向西倾斜。
容承洲已经走了,但留下了两名飞行员队友,说是要站够六个小时才能回去。
江茗雪下午接诊了几个病人,空闲时间给邢开宇二人递了杯茶水,还试着怂恿他们进屋躲会儿太阳。
“反正你们队长不在,这里也没有摄像头,你们进屋歇一会儿,他不会知道的。”
邢开宇心动了一下,又被信仰拍回去了:“不行,嫂子。”
额头的汗不断向下淌,蓝色空军常服已经浸湿成了墨黑色,目光却依然坚定:“队长说的是六个小时,那我们就必须站够三百六十分钟,两万一千六百秒,差一分一秒都不行。”
“……”
算术挺好。
江茗雪劝说失败,老实回去吹风扇了。
也不知道容承洲是怎么训的兵,竟然都这么听话。
悬挂在房顶的老式风扇转起来时嗡嗡作响,白色扇叶早已失去了本身的颜色,积了一层厚厚的灰,蛛网交织缠绕,七八只蜘蛛在上面扎了根。
江茗雪托着下巴坐在就诊台后,脑海中不由自主浮想起容承洲临走前说的那句“我以为你希望我这么客气”。
这个问题把她问住了,她也搞不清自己是想让他以什么样的态度和她相处。她希望他能和自己保持距离,减少接触,最好是客气又疏离的陌生人。但又怕他太客气,这样她会有心理负担,毕竟结婚是她先提起的。
她是第一次和异性相处,而且直接跨过了相识、相知、相恋的过程,原本想的只是换一张结婚证,各自安好,这一年的平静生活麻痹了她的感官,让她忽视了这张结婚证并非一时,而是一世的事实。
一辈子那么长,他们迟早要遇见。只是这次的相遇太过突然,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该怎么面对他。
风扇摇摇欲坠,“咯吱咯吱”地运作着,门外大槐树的蝉鸣声穿透窗户,一声声拖着长音,犹如层层叠叠的波浪从四面八方漫上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湿热、聒噪、刺耳。
惹人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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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抽不出身还是为了履行承诺,之后的几天,容承洲果然没再来,只是两名飞行员在元和医馆门口站了一下午岗的事很快传遍了街坊四邻。
军人在群众眼中向来是神圣的存在,更遑论半年前曾帮他们扑灭山火、救下上百村民的空军飞行大队。上门看病的人肉眼可见变多了,或是出于对空军的信任,亦或是趁机打听飞行员的个人情况。
这天下午,江茗雪穿着白色中式衬衫坐在医馆看诊,容承洲给的偏方很管用,她喝了两天,胳膊和脖子处的疹子就消得差不多了,就连蚊子都不怎么叮她了,现在手臂上连印子都没留下,看诊的状态好了不少。
她指尖搭在一名头发花白的奶奶手腕处听脉,温声问:“您平时是不是经常心悸怔忡、失眠健忘、食欲不振。”
“对对对,都对上了!”老人忙不迭点头,“唉,年纪大了,这身上的毛病是越来越多。江医生,您看我这还有救吗?”
江茗雪:“当然。您放宽心,只是小问题,我给您开几副药,每日一剂,七天就会有所好转。”
“好好!”老人喜极而泣,很快又满脸忧愁。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帕子,里面是几张叠得规整的纸币和几个硬币。
一张黄色二十纸币、一张紫色的五元纸币、五个一元和三个五角的硬币,总共三十一块五,她悉数拿出来交给她,不好意思地说:“江医生,我身上只有这些了,如果不够就少开几天的药,行吗?”
江茗雪看着老人衣服上的补丁,不由心揪了一下。她从老人手里挑出几枚硬币,笑说:“这些就够了,我给您开一个月的量,您记得按时服用,等下药剂师会教您怎么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