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里传出一连串的咳嗽声。
陆衔蝉不知,义父到底是气她夜探奉朝馆,还是气她将长公主殿下药倒?她后退两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做,才能平息义父怒火。
“义父…”
好一会儿。
房门吱嘎一声,吕相满脸憔悴,他推门而出,唇角和袖口都带了血渍,身上是浓郁的药味和隐隐血腥气。
似是怒急攻心,吐了血。
陆衔蝉心中更是忐忑:“义父,狸奴知错了…”
吕相蹒跚走出房门,看陆衔蝉许久。
他声音嘶哑,略带哽咽道:“狸奴,义父膝下,便只有你和你阿兄那孽子,你那日同不渡川杀手血战,可曾考虑过家中老父?”
陆衔蝉哽住,她不曾想,义父说的是这事。
吕相继续说道:“那日长公主对陛下称赞你,说‘机关匠陆山君年少有为,心有血性,敢同不渡川杀手头目血战’,你知义父都听见了什么?”
“义父只听见,我儿伤重!”
“我儿伤重的消息,老夫还是从别人,从长公主殿下那里听来!”
吕相双目猩红,似是哭过:“狸奴,义父不反对你以陆山君之名去闯荡江湖,不反对你跟着长公主家的孩子们一起追查杀手。”
他语重心长:“但义父希望你知道,在你敌不过对手时,为家中老父,先舍去你那自尊,逃回家来。”
陆衔蝉垂头不语。
她不能认同义父的话,她是陆渊同云见春的女儿,安国公陆家,塞北云家,都没有懦夫。
再说,她逃了,对方便不会追吗?
陆衔蝉没有应话。
吕相用力拍陆衔蝉肩膀,他自嘲道:“为父面容未洁,衣冠不整,原不想以这副面貌见人,本想将我儿呵走,却不曾想狸奴孝顺,闯到这儿来…”
“这一番,倒叫我儿忧心了。”
陆衔蝉揖拜道:“让义父担心至此,是狸奴的错,请义父责罚。”
吕相叹气:“你同西无常血战,伤得不轻,已是惩罚。”
“我让景忠送你藤条,是让你警之、慎之,引以为戒,非是要狠狠罚你,狸奴,你…回你的小酒肆吧,好好养伤,为父还要收拾自己,和谈事急,朝堂诸位还等着为父。”
吕相负手进了卧房,房门闭紧,房间里又传出接连不断的咳嗽声。
景忠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人备好衣裳、备好马车,叫陆衔蝉换好衣裳后,免得再淋雨回去。
马车中。
陆衔蝉心中怅然。
若她同义父说,她不仅要夜探奉朝馆,还要夜探皇宫,杀戎人,灭不渡川,不知义父又做何感想。
这一步,走出了,便停不下。
思量间,陆衔蝉眸子重新变得坚定:“停车。”
她要去给自己,找个盟友。
马儿被车夫勒住后,蹄子不停刨地,它不满得打着响鼻,用鼻息在空中绘出一道道雾气。
车夫沉默不语,他跃下马车,将梯子摆好,便如同人偶一般动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