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过半。
陆衔蝉站在太医署院落中间,等朝阳。她整夜未眠,站在院中久了,身上披了层寒霜。
此刻夜色渐渐淡化,天已蒙蒙亮。
宫人们在宫城各处洒扫,冲洗地面的水,将昨夜空气中残留的血腥气冲走,风微凉,嗅着像是雨后。
“山君,昨夜你尽力了,那些禁军被杀不是你的错。”
晏如瑜的声音在陆衔蝉背后响起,她把外袍递到陆衔蝉面前:“那戎人二王子,他死了便死了,我们是战胜之国,能胜一次,便能胜两次、三次、无数次。”
陆衔蝉拇指摩挲食指,她迟疑片刻,伸手接过晏如瑜手中外袍:“怎么不是我的错呢…”
她仰头闭上眼,感受着微风扑在脸上:“阿瑜,你放心,战事不会再起的。”
戎人王早就不想再打下去了,这一场战争,不过是戎王两个儿子夺位的手段,此刻二王子身死,胜负已分,戎人大王子又归心似箭,和谈很快就会结束。
如果陆衔蝉不曾猜错,皇帝李昶一早便知‘陆山君’要刺杀戎人二王子。
朝堂之上,戎人二王子为保性命,咬死了寸土不让,他不想放弃权力,又不想死,若一直如此僵持,和谈难成,陛下倦了。
镇关楼能化身为醉梦楼,天命阁也能化身为酒阁。
皇帝准许戎人使臣出宫,便是想让戎人大王子夺权,成为和谈使臣,推进和谈,恰巧这时,假扮成不渡川刺客的‘陆山君’来酒阁同大王子接触。
简单调查,便知陆山君心思。
能杀死戎人二王子,嫁祸戎人大王子,其中没有昭国人参与,既报了仇怨,又能推进和谈,最后反手还能给戎人王一击,皇帝乐见其成。
不然,为何陆衔蝉刚到宫门,便有小太监通传,让朱吉将军放人进宫呢?
而长公主,她或许是通过其他线索,查到陆衔蝉参与进摩罗人进城一事中,认为‘陆山君’身份不明,心思不纯,因此不许晏如瑜同陆衔蝉接触,后来晏若岫提出同去,她才松口放晏如瑜出门。
长公主进宫时,让朱吉守在门口,阻止陆衔蝉进宫,随后到宫中,将‘陆山君’有异报与皇帝。
待她知晓了皇帝意图,便被皇帝扣在宫中,等着陆衔蝉实施计划。
此间唯一变数,就是那些惨死于梦中的禁军。
那时长公主在犹豫,是否要趁着‘陆山君’受伤,将她扣押起来,直到听见陆衔蝉怒骂‘奚无常’,方知杀人者非是‘陆山君’,让朱吉将军送她来太医署治伤。
陆衔蝉缓缓呼气:皇帝、长公主…他们知道,戎人二王子死于‘陆山君’之手。
太医署门口宫人忽然停了洒扫。
昨日替皇帝传话的小太监跨过门槛,小跑过来,看见陆衔蝉时眼睛一亮。
“陆少侠!您起了!”
他的腰浅浅躬着,声音恭维而不谄媚:“陛下宣召您呢,快请随我来。”
陆衔蝉将袍子拢紧。
是与不是,她一试便知。
御书房。
禁军将这里守卫得密不透风,穿过好几道宫门,陆衔蝉才终于进了昭国的权力中枢。
皇帝李昶就坐在书案后,他剑眉星目,面留长须,隐隐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一身绣金袍,外头披着外白内金的锦披。
这就是姑姑那位前夫,相思难抑的陛下?
打从陆衔蝉进来,他便盯着陆衔蝉眉头紧锁,不知想着什么。
长公主坐在他下首,冷着脸,手边摆着那柄黑鞘长刀。
陆衔蝉抱拳,她躬身行了个江湖礼节:“陆山君,见过陛下…见过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