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堂站在殿门外,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终究没有上前。
风雪渐歇,裴重独自推着轮椅离开太极殿。远处,长公主李珍的马车缓缓驶离宫门,车帘微掀,她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随即消失在风雪之中。
——这一局,未分胜负。
但盐铁改制已成定局,新政之下,仇党的财路已被斩断大半。
——来日方长。
裴重抬眸,望着阴沉的天色,眼底寒意凛冽。
裴重回府时,老烟迎上来,见他面色阴沉,便知朝中局势有变,识趣地没有多问,只低声道:“大人,可要传膳?”
“不必。”裴重抬手制止,目光扫向西厢的方向,暂时没有心力去管那人。
尤珠日日做着最下等的活计——洗衣、倒夜香、擦拭回廊的积雪。管事嬷嬷的眼睛像钩子,但凡她动作慢些,藤条便抽下来。
但往生楼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忍耐。
机会来得比预想中快。
裴重回到书房时,尤珠正跪在回廊上擦地,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快!大人要的热茶!”小丫鬟捧着漆盘匆匆跑过,却被积雪滑倒。茶盏摔得粉碎,滚水溅在尤珠手背上,立刻烫出一片红痕。
小丫鬟吓得脸色煞白:“完了。。。。。。大人最厌等人。。。。。。”
尤珠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抬头,怯生生道:“我、我替姐姐去吧?”
半刻钟后,尤珠端着新沏的蒙顶石花,站在了裴重书房外。
她故意让头发散乱,衣袖沾着炭灰,看起来笨拙又惶恐。深吸一口气,她轻轻叩门:“大、大人,茶来了。。。。。。”
门内传来冷淡的应答:“进。”
书房里暖意融融,沉水香的气息萦绕。裴重坐在轮椅上,玄色衣袖垂落,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他头也不抬:“放下。”
尤珠战战兢兢地奉茶,故意让手指发抖,茶盏在案几上磕出轻响。她偷瞄书案——公文旁正摊着一本《漕运新策》,批注的字迹凌厉如刀。
“还不退下?”裴重忽然抬眼。
四目相对,尤珠慌忙低头。
“奴、奴婢知错!”她佯装慌乱后退,衣袖带翻了笔架。狼毫滚落,她扑通跪下:“奴婢该死!”
裴重静静看着她表演,忽然轻笑:“你倒是勤快。”他转动轮椅逼近,“这么想近身伺候?”
尤珠感到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自己发顶。她咬紧牙关,让后背渗出冷汗——这是人在恐惧时最真实的反应。
“大人。。。。。。大人食言。。。。。。”
长久的沉默后,一支冰凉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裴重的眼睛像漆黑的深渊:“自明日起,你来我身侧做贴身护卫,这次,不食言。”
尤珠瞳孔微缩。
她赌赢了。
退出书房时,尤珠在廊下遇见老烟。老人浑浊的目光在她烫伤的手上停留片刻,忽然低声道:“姑娘,这府里的雪,看着干净,底下埋的都是带血的钉子。”
尤珠低头瑟缩,仿佛听不懂这话中的警告。但转身的刹那,她唇角勾起极浅的弧度——
带血的钉子?
正好。往生楼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踩着钉子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