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说得果决。
燕珩人生中第一次遭遇这么狼狈的境况。
生杀大权被别人握在手里,行事不能自主。
而掌控他行动的人,居然只是个小小的村姑。
黑暗里,燕珩看不清那人的神情。
他垂眸,看向那人几乎化在黑夜里的背影,冷声道:“吴欢,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想和太子殿下一起,解决我们现在面对的这个问题。”
吴欢转过身,再次坚定道:“我不知道您心里面是怎么想的,但我的想法只有一个,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和王家退婚,嫁给自己真正想嫁的人,过上我普通的生活。”
“姜朔?”燕珩眉梢微挑,冷哼一声。
“是。”吴欢坦白道。
“你当真是大情种!”燕珩毫不留情地讥讽。
吴欢感知到他话里的锋利,却并没有回击,反而不卑不亢道:“或许对您来讲,姜朔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平民,但对我而言,嫁给他,两个人一起平平淡淡地努力生活,就是我最想要的人生。”
不知为何,燕珩只觉得她用自己的声音说出这话格外刺耳。
他眼底浮现出几分轻蔑:“你以为本宫会相信你这些鬼话?”
“太子殿下未有婚配,所以可能不知。”吴欢轻声道。“姜朔对我,很重要。”
房间里完全暗下来,一片漆黑之中,听着燕珩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她想起姜朔的脸。
他的面孔是很清瘦的,粗眉高鼻,眼睛宛如清湖中的两粒黑石似的,和着水色,望向她时闪闪发亮。
那是十里八村的姑娘都喜欢的一张脸。
他会在吴欢家没有米的时候借吴欢米吃,会在过年的时候带着吴欢和弟弟一起放鞭炮,会和吴欢一起听大人们讲鬼故事,听到一半的时候用手捂住吴欢的耳朵,怕吴欢吓到……
他跟着村头的老秀才上过两年小学堂,认识几个字。田间地头上,干活干累了,闲着说话的时候,他就会拿出小树枝,教吴欢写字。
从数字一到十,到人、口、手、日、月,再到她的名字。
她其实没有学会很多字,因为每次爹看到他们两个凑在一起,都会把她叫回来。
而且在地里是要干活的,不是为了识字的。
“阿欢!”
她又想起姜朔的声音,想起他黑得发亮的眼睛望着自己,对她许诺:“我就快攒够两万文了,等我攒够两万文,我就去你们家提亲。”
“他从来没有嫌弃过我笨,也没有嫌弃过我想读书时痴心妄想。”想到姜朔,吴欢的心变得有些软绵绵的。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他教我识字,帮我挑水,种田。他从没有看不起我,我也只想嫁他。”
“强娶您一事,若不是您决意不和我合作,我不会想这样坏的办法!”
燕珩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猛地刺了一下。
他自小到大受的是大齐最好的教育,君子六艺一向学得很好,兵法韬略也能信手拈来。无论是纵横庙堂还是驰骋沙场,他都能做得很好。
但唯独在“情”字一事上,仿佛缺根筋似的,始终不能搞懂。明明旁人心思一转就能感知明白的情绪,于他而言,却似隔着如山一般的壁障,遥远而无法触摸。
一旦别人谈起儿女情长,他便不知该如何是好。
吴欢此刻要就着这个什么姜朔同他谈,他心头生出些烦躁,不知如何回应,只想起幼时背的古书——
“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
燕珩抬起下巴,冷声道。
他试图用典籍礼训掩饰自己在这方面的生疏:“逾越礼矩,私相授受,还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你可真是……”
“不听不听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