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天,我第一次吃上饭。”
所以吃得很急。一手扒开那些老鼠,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嘴几乎贴到泥土,也看不清吃的是什么,只知道有一团白花花的东西聚在那里。然后火急火燎地往嘴里塞,边吃边吐,好歹算是吃了点进去。长久不进食的胃很难一次性容纳太多食物,就那一点都让她撑得胃疼,捂着肚子缩在角落哭。
那是她爹娘死后一个月。赵绥宁还摆着清高和骄傲,也不愿意承认曾经拥有的一切转瞬消逝,连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回忆从前让痛刻在骨子里,想看未来又迷茫,她只能假装不悲不痛、麻木地一天一天耗着时间。
“我从前没体会过愧疚这种感觉。在诗坛乐会上,我听他们说路有冻死骨,我会感慨,只是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我没感受过寒冷,没经历过饥饿,没看过人绝境中一点一点失去生机。”她突然说,“我只会说,他们好可怜。这种感情,就像是可怜小猫、小狗一样。”
说完又感觉不合适,遮掩道:“大公子勿笑,家中从前也是富裕过的,只是没成想出了变故。”
郁安伸手下意识想摸赵绥宁的头加以抚慰,临到头上却顿住了手,以为逾矩,又收了回来。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貌似故人的姑娘,也不知道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轻不重地说一声,都过去了。
“或许我们都是这样,没有经历过的事,很难体会。”郁安捧着小鼠端在她眼前,“就像现在,我也不能和你说轻飘飘的一句,没关系的。”
“你很勇敢。”郁安说,“这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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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着银白光的绣花针在红绸上翩跹翻转,郁净之眉眼低垂,用金线专心致志地绣着莲花的纹样。
“世子,松院那边刚刚闹起来了,说国公让把赵医师的老鼠抓了带走。”竹影拿着五颜六色的丝线进来,说道。
郁净之停了穿针引线,说:“把她的小鼠带到我院中吧。”
“把她也叫来。”
竹影观察着郁净之的神色,补充道:“世子,大公子也在赵医师那处。”
“嗯。”郁净之彻底停了手上的活计,拆开绣了一半的莲花纹样,“去吧。”
“请她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送走郁安,赵绥宁刚坐下的身子又抬起来,被竹影带着和一整筐老鼠们去了郁净之那里。
“世子,您找我有事?”她问,“怎么把我养的小鼠也带了过来?”
“您也不准我养吗?”赵绥宁没由得生气,认为强权属实霸道,最可恶的是,她还很难说不。
郁净之没有解答她的疑惑,只说:“带你去见公主殿下。”
“我的鼠鼠们……”她瞪着眼去瞧双手提着筐子的竹影远去的背影,不甘道。
郁净之带她上马车,说:“先放我那里。”
“竹影会帮你喂好。”
她也暂时不得不从,只能等回来再做打算,毕竟见公主的机会绝无仅有。
若说从前,她赵绥宁想见谁都是心情好递个拜帖的事,就连圣上和娘娘都对她疼爱有加。可那是从前,现在的赵绥宁,一届白丁,拦路想蹭个脸都来不及就被随从拖走了。
郁净之把赵绥宁安置在晚宴上,请公主府的丫鬟好好照看,然后才去拜见那位以艳名远扬的镇国公主。
一进去,轻柔婉转的调调便含着冷意问罪起来:“听说你带了个女人来?”
“郁净之,你对阿宁不忠啊。”坐在高位上的女人轻捻丝帕,眼神都没落在他身上。
“实在可恶。”轻飘飘的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