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啊月亮,你会不会因为不会发光沮丧?会不会想脱离轨道逃开太阳?
她望了窗外一眼,印象里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夜空,以至于对满天繁星感到陌生。
一束光劈开昏黑墙面,撕出道裂痕,又缓缓闭拢。
愣了几秒,她悚然而惊——
有人进来了。
不可能是舍友,她们爱玩,每次离校不到后半夜不会回宿舍。
应知晓本能地想要尖叫,刚吸了口气,便怔住了。
尽管来人动作极其小心,但在幽静环境中,鞋底落地的轻响被放大了几倍,敲击地板时会有隐隐的回声,仿佛弹动的簧片。那是一种后跟略高,做了复杂的多层镂空的定制皮鞋独有的节奏。
她认得对方的脚步声。
甚至于,此前只在一个人脚上见过同样的款式,那人不喜欢落于俗套,还买断了所有相似的设计。
怎么会?!为什么?!
现在该坐起来打招呼,还是睡觉?
她的大脑完全空白。
直到脚步声近了,停在床边,才迟钝地想,睡觉,必须睡觉。以往这个时间,她都睡得很熟。
有段日子,应知晓是很擅长装睡的,但那是数年前,还小的时候,她能控制呼吸和心跳,不让睫毛颤抖。这么多年过去,技艺早已生疏。
唯独记得装睡的要领是放松,越费力摆姿势,破绽越大。
她轻轻阖眼,身体随呼吸自然起伏,视觉失效换来其余感官的敏锐,足以感受到目光集中在身上时,眼球聚焦导致的局部体表温度微弱升高。
万幸宿舍里没有电灯,油灯蜡烛她又觉得不够安全,从来不在睡觉时用,否则一定能看清她皮肤起的大片鸡皮疙瘩。
来人即使身处暗室,也保持着挺拔的仪态,从眼皮的缝隙里勉强能看到印在墙面的笔直影子。
一声极低的叹息幽幽降下:“我的好女孩长大了啊。”
“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像是感慨,又像是埋怨。
她险些发抖,不得不拼命想些别的事来分散注意力。
迟滞的大脑转了几圈,最终闪过水声淅沥的誓约喷泉,在喷泉背阴处与073的对话:
“明天见。”
“等你。”
对,她还有明天,还有以后,坚持住。
哪怕不明白此刻正在发生的事代表什么,基因深处的动物本能呼喊“不能动”,她就不能前功尽弃。
约莫过了一分钟,也有可能是十分钟,皮鞋嗒嗒调转方向,从容离去。
应知晓保持姿势不变,直到再也听不到丝毫动静,才掀了被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跳下床,扒着窗台四顾,没发现任何可疑身影,神情惊惧中夹杂着茫然。恨不得时间加速,天即刻大亮,迫切地想要见073。
他是那根水面的稻草绳,挣脱的希望。她也说谎了,不仅他需要监护向导,她更需要能证明自己独立能力的哨兵。
她想,她宁愿被迷失的他绞碎精神图景,损毁贫弱的躯壳,流干血液,也绝不要继续忍受这场遥遥无期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