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仁寿宫,站在日光底下,赵容璋的唇线逐渐拉平。她拂了拂手,不够,越想越恶心,又向明洛要了帕子。她把手擦了好几遍,才踩上轿凳离开。
赵珠害死了她的母妃,他是她的仇人,从情感上来说,她完全没有与他接触然后培养什么姐弟情谊的欲望。可惜从理智上来说,她需要争取这个傀儡。
父皇那一病,病得突然,没有人能料到正当壮年的皇帝会因为一场风寒缠绵病榻数月,最后在春日将至的黎明撒手人寰。传位诏书上明确写了赵珏的名字,但赵珏从未被立过太子,因此坊间有传言,先帝原本有立皇幼子赵珠为太子的打算。
所以能争一争这皇位的,首先是赵珠。其次,是他们那位远在西南的亲皇叔肃王。肃王是先帝的同胞兄弟,两人自幼兄弟情深,早年被封派到西南地为王以后,很少入京,这些年下来在当地培养的势力不小。
也只能怪赵珏运气不好,父皇政治清明了大半辈子,最后两年却力不从心,留给他一个多灾多难危机重重的大周。但更要怪的,是他实在愚蠢,没有能力,没有眼界。那么多需要解决的问题,需要忌惮的人,他偏偏最先害怕起话都说不明白的赵珠和她这个没有实权的公主。看来是被他们那个异常疯魔还异常受宠的母妃吓出阴影来了。
宫墙高耸,抬头看见的天是四方的。赵容璋特地让人把轿子抬到了那座被烧毁大半的谨身殿前,然后坐在轿子上,好整以暇地欣赏。营缮司的工匠们正在加紧修缮,个个满头大汗。
这把火彻底把赵珏烧痴了。太皇太后将有足够的理由垂帘听政,协理朝政。再加上将来,如果赵珏寿数不够,又子嗣不济,那么养在太皇太后膝下长大的赵珠,会更加名正言顺。
天怪热的,身体渐有一股燥气升上来,赵容璋觉得不适,命人抬轿出宫。路上碰到进宫面见皇帝的任平,任平站到宫墙边上,垂头回避。赵容璋瞥着他,看见他正聚集着五官百感,极力探知着观玄的存在。
赵容璋浑不在意,眯眼小憩,就这样回了公主府。
下午,躺在玉席凉榻上,吹着宫婢左右扇来的风,接过明洛从冰鉴抱出切开的寒瓜,赵容璋竭力调整着呼吸。但一连这般休整了半个多时辰,少女的额角鼻梁上仍会时不时冒出细汗。那股燥气越蒸越盛了,很不对劲。赵容璋让明洛请来了余太医。
余太医的胡子又长又白,年逾七十了,从赵容璋襁褓时就一直为她看诊。悬丝把脉后余太医直接隔帘问了:“公主是已经断了雪粹丸?”
赵容璋凝眉,问:“不是说男女交合一样可以解毒?”
余太医眉心一跳,沉默不语。
赵容璋笑道:“你是大夫,我的身体有过什么事,瞒不过你,所以不妨把话摊明白了告诉你。这药我以后都不会再吃了。病不一定让我处处受限,它倒让我时时不得自由。你好好诊一诊,我的毒没有解干净吗?”
余太医用袖管拭拭汗,答道:“公主体内的热毒,此前确实得到过释放,但,但并未完全疏通。公主今日应当食用了不少热性膳食,来回一走动,将其再次激发出来了。”
赵容璋放下吃剩的寒瓜,手伸进凉水内清洗。寒瓜冰凉清甜的红汁都被洗掉了。她擦擦手直白问:“你是说我做得不到位,没到要点上吗?”
“公主可以向宫中知悉礼事的老嬷嬷请教。”余太医叩头,不愿多言。
赵容璋烦躁地摆摆手,让人把他请出去了。
她把明洛唤进来:“去准备绝嗣汤。”
赵容璋赤脚下了榻,推翻冰鉴,把冰块都踢铺开。她来回踩着冰块,双脚浸得湿漉漉的。她又把明洛喊进来:“我弄了那么多次,为什么太医还说我没疏通?我哪里没疏通了?”
都坐到底了撑得翻白眼了还要怎样做?
小公主显然被热毒折磨得失了耐性,脾气大起来,整个人像一朵烈日下开得灼灼欲燃,又被晒得渴水的芍药。明洛看在眼中,有些心疼,又觉得好笑。那些天的每一次,她捉着猫在殿内折腾的时间都不短,水也是一次又一次地叫,竟然一直不得要法吗?
谁知道他们都是怎么做的。明洛把冰鉴扶起来,把大块的冰块都搬回去,开始耐心地问她一些关键的细节。
赵容璋特别想发脾气,但明洛如此平静,她发不出来。她只能鼓着脸皱着眉,踩踩冰块,语气冲冲地一一回答。
明洛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公主从不许他有动作吗?”
“他要有什么动作?要爽快的人是我又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