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方向?”安娜想了想,“西南方向只有树林,大人。但要是一直沿着河流向西南走的话……是塞佛城和周边的庄园,镇子里产的秘银最后都会送到那里去。塞佛城离秘银镇很远,我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据说仁慈与辉光之神的一个圣堂在城里。”
“您要动身去……那里吗?”
万塔确实思考了一会儿要不要去西南方。
听伊芙的意思祝圣神器不止一个,她错过这个还有其他机会,时间也还充裕,犯不上这就跑去大城市冒险。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万塔觉得自己现在实在有点消息闭塞。
自从在这里筑巢之后,她的活动范围一直没离开北部山脉,遇到的最强的魔法生物也不过是伊芙这只在菜地里乱撞的比格龙。有时候她吃饱了躺在龙巢里看那多琳像个毛球一样滚来滚去,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
外面根本没有什么能撼动这里的人,五个月后来屠龙的小队大概也只是秘银镇押送队那样一触即溃的炮灰。
居于巢中的营巢龙就像富庶而傲慢的小国国王,只要她蒙住眼睛,就可以假装一切会持续到天荒地老。
但她不能。
她有过因为母亲去世而变得像是游魂一样,最后莫名其妙消失在世界上的熟人,那是万塔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死亡。
第二次就是她走着走着路突然被撞飞。死亡带来的恐惧太过鲜明,她绝对不想坐以待毙地再面临一次,为此她就算孤身涉险,也要竭尽全力给自己撕开一条生路。
这么打定主意之后,万塔把温室的工作交代给了伊芙。包括怎么护送孩子们上下班,怎么分配粮食,采摘之后的食物怎么储存。她让她在每个步骤都对着契约发了誓,并且把多琳也抱来监督她。
“等我回来之后我会向多琳和伊迪斯核实你的行为,”万塔说,“要是你不好好干……”
“……我就把你的伙食换成老鼠。”
日光还未从树顶移动向天际,万塔自青草海飞起,顺着秘银镇盘旋一圈之后直直向着南方飞去。
身下的林木随着飞行逐渐稀疏,一条宽阔的河流切开森林,在日光下闪烁着浅银色的光芒,随着河岸两侧更加开阔,隐隐有城邦的轮廓在地平线上隆起。
万塔谨慎地向着云层中拉升了一段,避免有谁察觉到她的存在。
塞佛城的城墙是垩灰色,大块巨石层层堆叠,与金属铸造的城门契合在一起。护城河的水面倒映着天光,城头的旗影和细小的人影在水中颤动,它像是一个全副武装,弓起脊背的重甲士兵,凶悍而阴冷地注视着不远处的森林。
在这样灰色的城池中,最高处圣堂的轮廓异常显眼。它像是素描纸上被甩了一滴油画颜料,鲜艳得不可思议。
教堂方锥形的屋顶上挑着太阳与鸽子的雕塑,日光给它们镀上一层明亮的光轮,在那之下是瓷白与浅金的屋瓦,玫瑰花窗向四周投射下绚丽的光斑,这座圣殿简直花哨得不应该出现在这冷峻的城墙内。
万塔的目光在那雕塑上停留片刻,慢慢向边缘望去。除了这放在二十一世纪适合当打卡地的圣堂之外,这城里明显有其他不寻常的东西。
就在这彩色的教堂四周,伫立着四五座有些像是塔楼的建筑。它们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白色,在看到它们的瞬间,万塔只觉得自己脊背上的羽毛全都竖了起来。
那是龙……
……那曾经是龙。
巨大的脊椎被截取用木架固定作为塔身,肋骨与肢骨细密地装饰在缝隙中,已经没有鳞与毛的头骨固定在塔顶,大张着嘴巴,好像正狰狞地发出最后的嘶号。
整座龙骨塔像是一只只巨大的风向标,在风中伫立。
对秘银镇来说只出现在故事里的龙,在这里有至少四条尸首。
更糟糕的是,它们大概不是“死”的。
龙类的视觉让万塔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下面的画面,这些龙的翅膀,头颅,都被精准对齐了城市外围不同的方向——包括她飞来的树林。
在它们已经深陷,干枯的眼窝中,有细微的光点正跳动不止,每一次跳动空气中都产生水波一样的细纹,层层向着周围荡漾开来。
它们是用来探测“龙”的信号站。
或许是错觉,万塔甚至觉得那座面朝着北方的塔眼中光点闪烁的频率比其他的塔要更快一些,一股无形的视线正向着高空看来,若有若无地窥视着她所在的云层。
虽然距离尚远,对面很难探测出什么,但这种同类尸骸注视的感觉还是让她脖颈发炸。
现在她明白为什么猎龙小队要把她抓回去,不抓回去也要带走她的器官了。如果当时她没有挣脱那囚车,如果之后她功败垂成。她也会被穿刺在这样的塔上,变成探测器的素材。
她没办法准确判断这些龙的等阶,但她清晰地看到至少有两条龙的体型和她相仿。
这一切距离她,只有一片森林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