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林立的墓碑中有些坐着美丽的鸽翅神使,有些坐着消瘦的死神雕塑,披着黑纱的克拉拉眼下黑青,她的脸与被雕刻的死神一样模糊不明。
与现在的这个陌生客人一样模糊不明。
“抽牌啊。”她说。
卢西亚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摸了一张牌,翻开,是5,和他手里的那张暗牌6明牌4加在一起是15……还不够,离17还远,还可以再要一张……
“那个箱子里还剩多少钱?”客人用平静的声音问。
卢西亚诺的手僵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位客人。
“它一直是满的,”她说,“从你八岁开始,里面就塞满了零钱,家里的侍女除了做工,还要和主母一起编蕾丝卖钱,很快她们就不干了,薪水太少,活太重,她们为什么不自己去编蕾丝卖钱呢。”
她的声音像是很轻的呓语,气音模糊了她的嗓音,让她有点像是另一个熟悉的人。
那个箱子。他知道那个箱子,那个他父亲活着时就用来装全家开支的箱子,母亲活着的时候克拉拉和她一起打蕾丝,后来克拉拉用自己换了一笔钱——一大笔,她嫁给了比父亲年长一点的图洛奇子爵。
他没听说姐姐过得好还是不好,但钱箱从那之后就一直满着,里面的钱面额越来越大,母亲总会用因为劳作而满是疤痕的手捧着他的脸,吻一吻他的额头,告诉他钱够用。
“钱还够用吗,卢西亚诺?”那个黑衣的影子呢喃着。
“当然够!……我会把它们赢回来,我做得比谁都好,我不需要账本,我……”他惶恐地嘟囔,呜咽,把手伸向第二张牌。
与此同时卡斯帕从座位上半站起身,他的手伸出去,但没能阻止。那张瘦削而严肃的脸上肌肉抽动着,他眼睁睁地看着卢西亚诺翻开了下一张。
3点,那张附着了魔力的3点。法术启动,诚实无误地将翻牌者的信息传递了过来——凡人!没有一点法术的凡人!蠢笨如猪,不可救药,热血上头的凡人!
卢西亚诺还在发抖,他数了一遍自己的牌,18点……到目前为止也仅仅只是18点。
“18点就足够了吗?”那个影子问,空气中那种奇怪的影响力越来越浓。他觉得自己好像赤身裸体站在雪地里,而面前是那个他不想见到的人。
那个该死了的人。
“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人继续给你钱了,”她说,“你觉得那些钱是天经地义出现在箱子里的,现在它们一点,一点,一点地变少,如果没有庄园,它们会越来越少。你杀了一个血亲,却什么也没得到,教会掠夺了你,又像是小丑一样丢掉你。”
“啊。”卢西亚诺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他把手又一次伸向牌堆,卡斯帕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子爵先生!您的牌已经够了!您该想想要不要继续抽牌!”
“弟弟,”那个影子说,“我嘲笑你。”
一瞬间重重面纱揭开,隐藏的辉光爆发,卢西亚诺骤然瞥见了这个面容不清的客人。
那是姐姐……那是姐姐吗?她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她是来复仇还是来嘲弄他?他哀号起来,胡乱抓起牌又胡乱洒在桌上:“我不赌了!不赌了!我的点数够了吗?我要回去!让我带着地契回去!”
赌桌上的气氛冷到了顶点,下一张牌是6,抓到了18的卢西亚诺再加上6,24,爆牌。
在看到24的瞬间,卢西亚诺终于卸掉了力气,他睁大迷蒙的眼睛看向那个人,现在他忽然希望那真的是姐姐。
是的,他是家里唯一的小儿子,他总能被原谅,母亲会原谅他的,姐姐也会听从母亲……啊,姐姐,我错了!让这一切没有发生过吧!姐姐!
无需再看接下来的几张牌,为了防止变故,那几张都是大牌,下一张是5,再下一张是8,如果庄家再抓,那同样也面临着爆牌的局面。
17点停牌的万塔已经赢了。
在一片寂静中,卡斯帕轻轻叹了口气:“您的牌技无与伦比,如果不是在今天这个场合,我一定会好好招待您。”
“……但为什么是今天这个场合呢?”他叹息着,突然飞快地伸手抓向万塔的左手,“您一定要让我坏规矩吗?”
那只手从他的动作下闪开,但卡斯帕显然看到了他想看的东西。她左手的手腕裸露在灯光下,一片光洁,没有任何痕迹。
下一秒,一声非人的低吼从干瘦的身躯中爆发,沉重的赌桌嘎吱作响,骤然从中间拱起断裂!筹码如同炸开般叮当着射向四面八方,神像后流泻的黄金,被气流撕碎的绸缎,一切都骤然被巨大的气流漩涡卷起。
“——很好,你不是教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