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荣凝眉,眼中闪过些许异样,她眯起凤眸眼波在江宁与裴无忌之间流转,只是勾起唇并没有给出答复。
江宁眼眸微颤,伤口处的刺痛时刻在将她从方才的事往出拉扯,她反应过来,猛然挣开裴无忌的手,慌忙地跪地叩头。
且不说她已经出嫁和裴安有了夫妻之实,更何况裴安现在生死未卜被定谋逆之罪,她已是戴罪之身,自身难保。
作为裴安的未亡人,江宁怎能在他死后不足孝期就直接改嫁他人。
似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今夜江宁的声音头一次带了些许颤栗:
“罪女夫君尸骨未寒,在孝期内再嫁他人有背伦理,还请太后娘娘三思。”
今夜发生太多事,江宁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她重头来过的第二世,还是醒不来的幻梦一场,满眼荒唐。
还未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纱帐底卧鸳鸯,她不愿嫁。
裴无忌展袍洒洒与江宁一同跪下,两袭黑衣衣摆交叠,佳人是清雅飘然玉仙子,才子是玉面星眸俊儿郎,二人在一起,轮谁见了都要叹一句般配不过如此。
沈清荣大抵是累了,她闭上眼,悠悠呼出一口寒气,终是开口:
“罢了,哀家乏了,你们的婚事,哀家允了。”
江宁微微睁大眼睛,震惊的不只有她,李慈安的眉头也深深皱起,怒目圆嗔地看着她,江家人也是满眼觉得荒唐。
身旁的嬷嬷将沈清荣扶起,随着她向殿后寝宫走去,江宁几乎要把她的背影望穿,沈清荣有倾世国色,华贵耀眼的绫罗绸缎在她身上叠了一层又一层,名贵的首饰在她身上加了一个又一个。
她是太后,是整个大昭最尊贵的女子,她有能让刚死了夫婿的女子改嫁仇人权力。
凭什么?
可江宁再恨,也只能对沈清荣的背影望眼欲穿,她强撑扶着谢澜站起身,手还是止不住地抖,裴无忌平静地望着她,只道了句:
“聘礼明早就会送到将军府。”
她再也忍耐不住,用尽力气反手一掌甩在裴无忌脸上,他被打得偏过头去,火辣的巴掌印浮现在他俊美如玉的脸上很不堪,裴无忌顶了顶腮,转头眯了眯眸子盯着江宁,眼中完全没有怒意。
“裴无忌,我不会嫁你,今夜之后我们两清。”江宁的声音冷得可怕,主动退避裴无忌三步,将袖中解药丢给裴无忌。
“别再来招惹我。”她甩下这句话,转身大步离开殿内,只留给他一个清冷决绝的背影。
裴无忌盯着江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背影,摩挲着手中的白瓷小药瓶,舔了舔嘴角,血腥味充斥在他的口腔中,他的心中似有野兽在冲撞。
他轻轻抚上淡红的脸颊,好像在回味刚才的一掌,眼中一闪而过的餍足还是暴露裴无忌人前冷淡人后恶劣的本性。
可那又如何呢,他只要江宁做他一辈子的笼中鸟,让仇人之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多时天便要亮了,今夜是个长夜,发生的事情太多,江宁简单包扎伤口,搀扶着母亲亦步亦趋走向深宫的尽头。
上辈子她就是被这四方的墙困苦一生,这辈子她要做天际,长空自由行的鹰。
双鲤指着城门口的马车,打起精神:“到了到了,夫人我们马上出城门去竹林小筑!”
江宁点点头,登上马车前她忍不住驻足眺望京外大道,仿佛能看到那个骑着骏马身披黄金甲手握长剑的少年将军。
很快她又偏过头去,马车轴开始转动,远方的林子里江宁越来越近,只希望今夜是她辈子动荡的终点。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猛地停下,四周骤然起风,江宁立起身下意识摸上袖箭,是山匪,还是追兵,下一刻,帘子被刀挑开,惨淡的月光照亮步杀充满寒意的眼。
“下车。”
步杀手上的双刀太渗人,不知有多少刀下亡魂,江宁不敢懈怠,将双鲤和谢澜安置在车内,随着步杀来到一处竹林。
她换了身衣服,还是古板的黑色,手中双刀收起以表诚意,但江宁总觉得周围还有淡淡的血气,步杀只盯着江宁的眼睛,面无表情开口道:“太后娘娘要见你。”
江宁抬眼对上步杀平静无波的眼。
入目火光一片,血色几乎占据她整个视线范围,这段记忆中步杀的年岁极小穿着下人步衣,怀中紧抱着一个婴孩慌忙逃命,被身后追击的人一剑刺穿肩胛,利刃破血肉而出,甚是可怖。
画面一转,步杀虔诚跪伏在太后鸾榻下,满殿灯火辉煌独不照她,一袭黑衣藏于暗色之中。
上位者锦衣荣冠端坐金銮宝榻之上,烨然若神妃仙子,赐她双刃双刀,步杀亦交付性命于太后,成为她暗处的利刃。
她心中了然,这步杀原是太后的人,在裴无忌身边也是为了替太后掌控他,如今打着沈清荣的名号前来,想必是与裴无忌有关。
若就此站队与太后,她势必要在庙堂党争中越陷越深,因此江宁对步杀摇了摇头,抬头看着漫天月华下摇曳生姿的竹林,破碎的光零零碎碎打在二人脸上,她扬起一抹淡笑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