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林家三人见着,却是颇为满意。宋娇娘听到周遭人的闲言碎语,蹙了蹙眉,拉着林芝细细交代:“黄管事前日才与沈郎说了这事,他今日便能准备周全,又特意请媒人登门,可见是将你当正经人家的小娘子来对待,是个尊重人的。”
“至于钱婶子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宋娇娘打小就在席家长大,见多识广:“别听他们说的好听,府里成了婚事的,大多便是扯两块布料,取一支银簪子,另外备着酒水吃食的就不错了。”
无论这婚事最后成不成,好歹到目前为止对方是没得差错的。
林芝听出宋娇娘的言下之意,笑着点了点头。
聘礼送到,回礼奉上。
眼瞅着婚事定下,老太太便一家三口的身契交还,另外还教人再送了三十贯过来,充当林芝的压箱钱。
拿到了身契,林森与宋娇娘回屋里便开始打包行李,准备两日后离府,跟着商队出发前往汴京。
举家前往汴京,也是一家人商量过的,并非是为了那沈郎乃是汴京人士,而是林森与宋娇娘便是在汴京长大,对那边的环境更为熟悉。
再者,一家人也想远离席家。
这日夜里,宋娇娘把大大小小的东西搁在床榻上,细细跟父女俩盘算着手里的银钱,除去伺候府里多年攒下的两百来贯银钱外,另外还有上回老太太赏的一百贯、珍珠一匣、上等人参两支、十数匹上好绸缎、金银簪子、手镯、耳坠、项链与戒指近五十样,剩余的药材、衣服和日用品家具便是用十个箱笼都装不下。
一家三口围聚在屋里,整理了大半夜。待到次日,宋娇娘便将其中带不走的家当分别送人,从隔壁钱婶子再到曾有往来的大小仆妇,另外她还挑了一些袄子衫子送给灶房的胡姐。
同样,也有不少人送来鉴别礼,除去常见的绸缎布料,便是各种吃食,其中不乏路上可用的糕饼、咸菜、酱鸭和腌鱼等物。
就连胡姐家里拿不出别的,索性打包了一大袋的蔬菜瓜果与自制的干菜送来。
待到出发那日,林家三人没再与人打招呼,而是一大清早便出了府。
席知州府的后门处,已停着几辆驴车。见着三人从门里出来,沈砚与另外两名汉子赶紧上前,帮着林森将箱笼一个个搬上车。
其实按理说,定亲之后男女二人是不能相见的,实在有事都得请媒人或者长辈出面传递消息。
可林芝家里情况不同,加之双方各有心思,竟是齐齐无视了这条规矩。
林芝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知州府,小门半开着,内里黑沉沉的,恍惚间似乎有几道黑影来回动作。她故作懵懂地拨弄着手指,满眼好奇地看着四人的动作。
“搬,东西?”
“爹爹在搬东西,芝姐儿要乖乖的。”宋娇娘满脸慈爱,从随身小包里翻出零嘴,送到林芝嘴边:“来,吃酸梅糖。”
林芝张开嘴,一口含在嘴里,乖乖立着继续看人搬东西。
眼看东西搬得差不多,沈砚方才往宋娇娘与林芝这边看了一眼,小声道:“林伯,宋姨,还有,还有林小娘子,该上车了。”
宋娇娘应了一声,赶忙先扶着傻傻的林芝上了车。再然后她与林森也一前一后上了驴车,沈砚坐在车夫身边,往里喊了一声让诸人坐稳,而后吩咐车夫出发。
随着蹄声骤响,驴车缓缓驶离知州府。沈砚眼角余光滑过阴影里的几道人影,又收回视线,平静地望向前方。
车厢里安安静静的。
林森、宋娇娘与林芝皆是屏住呼吸,直到周遭的声音渐渐喧闹,才吐出一口长气。
不过三人尚未放宽心,直到驴车行驶至主路与商队汇合,而后穿过城门并驶出太平州城以后,三人方才露出笑靥。
一家三口相视一眼,皆是心情激荡。他们竖耳倾听着外头的声音,良久又忍不住伸手撩起窗帘,望着外面宽阔的道路,而后看向身后已变成黑点的太平州城,心情无限复杂。
或者说让他们情绪复杂的席府。
随着太平州城彻底从视线中消失,身侧的景色从漫无边际的农田变成江流河道,森林山峦,林森与宋娇娘终是彻底放松下来。
“森哥,咱们出来了。”
“嗯,咱们出来了!”
宋娇娘眨巴眨巴眼儿,抽了抽鼻子,忍不住轻声道:“我曾以为,我会和我爹娘一般……在府里终老。”
林森沉默一瞬,轻声道:“是啊。”
在此之前,他也未曾想过自己竟会离开席家。林森下意识抓着宋娇娘的手,轻声呢喃:“也不晓得,以后会如何?”
即便这大半个月以来,他们一家三口费劲心思离开席府,可如今真正离开以后,林森和宋娇娘也不免升出惆怅,还有对未来不定的惶恐来。
林芝听出两者话语间的不安,她转身望向林森和宋娇娘,想了想,也把手放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放轻声音道:“只要我们一家在一起,无论有什么样难关都能过去的。”
林森和宋娇娘先是一愣,而后轻笑起来:“咱们芝姐儿说的是。”
是啊,他们一家还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