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的林老太太的手术如约而至,林允川特地给自己放了几天假,陪着奶奶。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医院,手术室外的走廊安静得能听见点滴落下的声音。林允川的轮椅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道焦灼的轨迹,金属轮毂与大理石碰撞的轻响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当手术灯终于熄灭时,他的手指已经将轮椅扶手攥得发烫。国内顶尖的消化科肿瘤专家张医生缓步走来,白大褂上还带着消毒水的气息。“肿瘤主体已经切除,”张医生摘下口罩,眉间的沟壑更深了几分,“但扩散的癌细胞。。。。。。”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某种无言的叹息。林允川看见医生递过来的手术期间拍摄的照片,那些狰狞的阴影仿佛正在蚕食最后的希望。
“化疗。。。。。。能争取多久?”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张医生轻轻按住他颤抖的肩膀:“老人家年纪太大了,不一定撑得住,还要积极配合,控制得好的话一到两年,控制不好的话……如果。。。。。。”未尽的话语化作一声长叹,"老人家有什么心愿,就尽量满足吧…”
轮椅上的男人突然挺直了脊背,腰托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走廊尽头的窗户映出他模糊的轮廓,像一尊正在融化的冰雕。护士推着病床从手术室出来,白发苍苍的正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车轮碾过地板的声响,像是命运无情的倒计时。
医院的另一头的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高跟鞋声,乔冰拎着包小跑过来,发丝都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额头上,看到坐在ICU外失魂落魄的闺蜜许星艺。
“星艺!”她轻声唤着,一把将闺蜜搂进怀里,感受到怀里人单薄的身躯在微微发抖。。“我的姐妹呀,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才说呀。”
ICU的蓝光映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乔冰从包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塞过去,递了过去“这张卡里有15w,应该可以解一下燃眉之急”乔冰叹了一口气,“我婚期近了,哪里都要用钱,我不好意思问我爸妈,也不敢问我婆家,你也知道我平时大手大脚的,存不下来什么钱,后面不够我……。”话没说完就被许星艺突然的拥抱打断。
许星艺把脸埋在闺蜜肩头,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柑橘香水味。卡片的边缘硌在掌心,像一根救命稻草,监护仪的报警声隔着玻璃传来。
许星艺算了一下,自己工作两年,也就攒了不到30万,妈妈的钱都拿来做给弟弟做手术了,如果再找不到心源,目前的钱只够弟弟捱一个星期,加入乔冰的,可以多撑一个星期,她犹豫了一下接过了卡,看着ICU,突然就哭了“谢谢冰冰”。
“会好的”乔冰轻拍着她的后背,指甲上还留着试婚纱时做的裸色美甲,“我已经托人在各大医院打听心源了。”她的声音突然哽住,“你瘦了好多。。。。。。”
许星艺抬起头,发现闺蜜的眼妆已经晕开一片。透过泪眼,她看见ICU玻璃上倒映着两个依偎的身影,像极了大学时挤在宿舍小床上说悄悄话的夜晚。消毒水的气味里,柑橘香温柔地包裹着她,成为这片白色荒漠里唯一的温度。
送走了乔冰,许星艺觉得医院里好压抑,想四处走走透透气。暮色四合,住院部的庭院里弥漫着消毒水与草木混杂的气息。许星艺刚转过紫藤花架,就看见凉亭里那个熟悉的轮廓——林允川的轮椅孤零零地停在栏杆边,刚亮起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裂痕刻在石板地上。
烟头的火星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他夹烟的手指生疏得可笑。听到脚步声,轮椅缓缓转过来,许星艺看见他眼底未及收敛的暗涌。
“不知道林总还会抽烟。”她停在三步之外,夜风送来淡淡的烟草味。
林允川突然将烟掷在地上,轮椅前轮精准地碾过那点猩红。“第一次。”金属轮毂碾碎烟蒂的声音格外清晰,“原来用轮椅灭烟比用脚方便。”
他的玩笑话飘散在风里,许星艺却注意到他西装裤管上落着的烟灰,还有轮椅边散落的七八个烟头。月光照亮他泛红的眼尾,像是哭过,又像是被烟呛的。
夜色渐浓,庭院里的虫鸣声渐渐弱了下去。许星艺望着林允川指尖尚未散尽的烟雾,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
“林奶奶的手术。。。还顺利吗?”她轻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林允川的轮椅微微转动,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最大的肿瘤切除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发现扩散了,医生说。。。最多两年。”
许星艺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按着手推圈,骨节泛着青白。夜风拂过,带来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着烟草的气息。
“你弟弟呢?情况怎么样了?”他突然抬头,目光落在她红肿的眼眶上。
“还没有合适的心源。。。”许星艺的嗓音有些发颤,"现在靠ECMO维持着,每天医疗费。。。”她突然哽住,低头看着地上散落的烟头。
“钱不够?”林允川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划开寂静。
许星艺猛地抬头,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月光下,她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