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隆隆震响的鸣金战鼓声中,数千轻骑自辽城关口鱼贯而出,如同一道迅疾的黑线,在戈壁的漫漫金沙上掠过,直指西域。
城楼上,杜知微和秦致裴止等人站在高处,目送秦烈出兵。
“秦将军前去讨伐突厥。。。只用这四千轻骑么?”裴止斟酌着开口,尽量让自己的担忧表现得不那么明显。
秦致毫不客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只用?”
她叉着双臂,昂起脑袋振振有词:“这可是我阿耶亲训的河源精骑,以一当十!就是突骑施最能打的同罗骑兵来了,也能叫他们哭爹喊娘。”
被比自己年纪小的秦致这么驳斥一通,裴止却也没有不快。
他拢了拢在烈烈风中翻滚的衣袖,因伤有些憔悴的面容依旧温和:“是我失言了。”
“时间紧促,若是骑步重装出兵,粮草辎重也是来不及准备的。只有抢在突厥和吐蕃前面出手,才有反制之机。”
杜知微解释了两句,对着秦致道:“你带着阿兄裴止去进午食吧,他伤还未痊愈,你要多照看些,不要过分顽劣。”
秦致一张小脸瞬间垮了下去。
昨天的一个照面,裴止就给秦致留下了近乎可怕的形象——不是凶残的可怕,是无聊的可怕。
秦致这辈子最讨厌读书写字,让她呆在私塾听老学究讲一天的话简直就是扒皮抽筋,她就怕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礼数规矩的老迂腐。
她真没想到,居然能有人威力更甚那些浸淫礼记孝经几十年的学究,喊着什么忠义啊节气啊,就往自己身上捅刀子,简直可怖!
她心里嚎丧嚎的吓人,一万个不情愿,但又不能拒绝母亲,只好郁闷道:“知道了。”
答应了母亲,她斜睨一眼裴止:“走啊!”
说完,便不管不顾的转身就走。
这边裴止规规矩矩给杜知微行了一礼,抬起头来,发现秦致的背影都快看不见了,他这才三步作两步的跟上去。
二人并肩而行,直到他们走出杜知微的视线。
秦致突地加快了脚步,把裴止甩在身后。
裴止怔愣了一瞬,走到她身侧,道:“小妹,可是有什么急事。。。”
他话还没说完,秦致脚底踩油,步子迈的能踏出火星子,眨眼把裴止甩在两个身位开外。
裴止有些不安道:“是阿兄哪里惹你不快。。。”
他的话还是没能说完,秦致撒开步子跑了起来。
这次,裴止没能跟上去。
因为秦致飞身上马,一甩鞭,扬长而去了。
她径直回府,想到母亲会像以前一样忙于军务,半月都不回来一趟,嘴角渐渐上扬。
安安心心地饱餐了一顿,秦致便和平日一样跑出去撒野,把裴止如何回来这件事完全抛诸脑后了。
直到天色渐暗,秦致才在正厅撞见了裴止。
她拐过一个回廊的转角,就看见那张讨人厌的脸迎面而来。他像是刚刚才到,走的有些慢,步子带着些倦怠,唇上的血色比白日还要淡了几分。
秦致瞥了他一眼,要从他身边绕过,裴止却横跨一步,拦在了秦致身前。
秦致扬了扬眉:“?”
她还以为这人有了脾气,要对自己白天甩下他的事情大发责难,便先发制人道:“辽城这小小地方,一个时辰闭上眼睛都能走三圈,回来这么晚,你是迷路到城外去了?”
裴止却不像是在生气,但也没有回答秦致的话。沉默了一会儿,他轻声道:“我知道杜夫人说的话让你为难了。”
“你不必为难,“他温和道:“你平日做你自己的事就好,我不会在杜夫人面前多嘴。”
秦致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
虽说有些意外,但他说这话又毫不奇怪,且这话正合秦致心意,她点了点头:“你不说最好,说了我也不怕。”
就此,二人达成了某种默契,秦致生活照旧,而裴止这个人仿佛不曾存在。
就这么过了三五日,秦致和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在清晨的薄雾中,偷偷翻出了城,溜到了附近一处被称为“鬼哭林”的地方。
所谓“鬼哭林”,其实并不是树林,而是石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