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婆婆将雕刻精致的玉蛊盅捧起,嘴里不停呢喃,声音雄厚庄重。
一边念着,一边见她右手手背重重拍打蛊盅,戒指与蛊盅碰撞发出“咚”的一声。
将蛊盅捧到祝无梦嘴边,高声道:“饮此蛊髓,天地同寿,生灵同心。”
祝无梦微微低头,正欲饮下——
“咻!”一支箭尾嵌着四根褐色羽毛的长箭穿透蛊盅!
玉器迸裂的声响混合四周孩童短促的尖啼刺入祝无梦耳畔。
盅内黑水喷溅,粘稠的蛊液溅上她的眉心、眼睫和微张的唇。萦绕的花香瞬间被浓腥覆盖,不远处药田燃烧,刺鼻的草药味卷起滚滚浓烟袭来。
祝无梦猛然回神,一脚将蛊鼎踢翻,手腕一翻袖口滑出只竹笛,她抵到嘴边。鼎中沸腾翻涌的虫子密密麻麻爬出,沿着崖壁往上,“嗤啦!”蜈蚣穿过战甲缝隙,士兵凄嚎着抓挠脖颈,竟扯出数只沾着血肉的纠缠扭动的蛆虫。
她凝神聚力欲将她虫母召唤出来,突然数不清的带毒羽箭如细雨般流窜而下,桐油火铳弹在虫群中炸开。蛊女姐姐们操控者黑压压的虫群再次扑上山壁,山崖顶又立刻泼下墨绿色腥臭粘液,虫群沾液即亡,哗啦啦坠落。
怎会如此?这可不是一般的虫?祝无梦瞪大双眼,面色涨红正欲咬破手指以血饲蛊。
这时,一旁的蛊婆婆朝她扑来,用力一推,祝无梦只听她喊,“好孩子,没用的!快走!”
没给她多加思索的机会,祝辞忧牵起她跳下桥,沉入水底。拽着她游到山脚挤过岩石裂缝,二人在瀑布后停下。
这瀑布底下的山是空的,两面均有一处一人可过的石缝。
进到洞里,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祝辞忧道:“阿梦,你听着。你父亲名为祝离萧,是月朗山‘天工坊’的坊主,母亲殷不害是西南境内‘千花涧’蛊术最精的蛊女。十八年前,一群贼匪屠我月朗山,满门惨死。”
祝辞忧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你能被奉为神姆,因为你母亲死前,将一颗‘玄牝灵珠’放入你口中,自此你便有了灵力。那是他们联合黎家一同炼成的,我也不知那灵珠究竟有何强盛之力,不知当初满门惨死是不是因为它。”
她将自己身上的首饰、头簪一股脑塞进祝无梦怀里,“这簪子是你母亲的东西,孩子,保管好她。”
又把一枚玉坠放入她掌心,开口道:“这吊坠,你拿着它,跑,跑到渝州蜀山找黎家人,求他们收留你!你与黎家长子黎雁回的玉坠可合二为一,这是凭证。”
祝无梦早已泪流满面,她摇摇头道:“姑姑,我怎么敢走,玉兰谷的人怎么办!如果是因为我,我。。。。。。”
“不是因你!你听着,祝家死去的所有人和整个玉兰谷,都需要你活下去!只有你活下去,方才能有以后,方才能知晓……为何我们已躲进这深山里不与外人牵连,却仍要赶尽杀绝!”
祝辞忧头也不回转身道:“阿梦,姑姑会尽所有力气,护大家周全,如若我们能抵抗。。。。。。待到天下太平,一切重见天日,自会相见。你快走,待你走后我将这洞门封死,你只管往那北面跑,不要停。”
祝无梦流着泪将身上鲜艳的衣裳脱下,又将头顶早已破损的花冠摘下,取了花冠间姑姑亲手簪的那朵,起身跑出瀑布。
瀑布流水声响,但她转身时,姑姑的抽泣清晰可闻。
。。。。。。
不知跑了多久,祝无梦逃入险峻的栈道。栈道凌空而建,一侧峭壁千仞,一侧云海深渊。
已经走出玉兰谷了,出了这栈道,便彻底离开月朗山了。
她以前竟从不知晓父母生活过的地方就在此地,早知如此,从前姑姑带她出来习武采药时,她应当多看看才是。
正想着,忽而听见山头马蹄声响。
莫不是就追上来了?这条路极其隐蔽,如此看来,这些人定是在附近窥视已久。
难道是,前几天遇到的那长得像兔子精的女子?
一支淬毒的弩箭几乎擦着她的臂膀射入身旁的岩壁。
祝无梦回头,后方迷雾中,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慢慢逼近,这些人衣着统一,动作狠辣精准。
再定睛一看,不远处栈道中央立着一道挺拔俊朗的身影,那人一席墨色,身姿线条如刀裁斧刻。
山风猎猎,吹动他衣袂翻飞,周遭的浓雾衬得那身影如扎根在陡峭危崖上的孤松,风雨欲来,巍然不动。
雾气流转,那人微微侧身转头。祝无梦终于隐约瞧见他的面容,那是一张年轻俊美的脸,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眉骨很高,鼻梁更如刀削。
山风呜咽,他的声音跟着风传来,带着些与年龄不符威慑:"既然你们要找的人是我,便不要滥杀无辜。一个乡野女子罢了,放她离开,小爷留你们一具全尸!"
说罢,转身看向祝无梦。
那眼神没有暴戾,却让她顿觉胆寒,祝无梦听见他道:“快走。”
这时,祝无梦余光瞥见一只玉坠赫然坠在他腰间——
残缺的半月形状,分明与姑姑给她的那只,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