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怎么办,如今还能出城吗?”青红颤着声问,见她家姑娘恍若未闻得穿好了衣服,只剩一个绦带未系,便伸手替她束好。
观棠回过神,将手搭在了腰间青红的手上,只觉她手凉如冰,沉声安慰道:“青红,凡事莫急,总会有办法的。即便咱们现下出不去梧州城,那衙城傍山而建,地势高于罗城,我们多少可去衙城避一避。你现在去同文四说,让他去请姜虞候来商议一下。”
青红离开房间后,趁钟嬷嬷等人还未来,观棠快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扇。
迎面而来一股浓厚的土腥味,令人有些不适。观棠掩住口鼻,往外望去。昨夜她乘马车而来,并不知晓下榻的客栈在何处。
此时天色未曦,雨势稍缓,但面前的一切好似被罩上了一层灰黄的绢布。看着远处决堤了的郁江江水湍流,原本临江的码头已寻不着踪迹,观棠大致知晓了自己此刻所在位置。
梧州罗城以衙城的镇南门为轴心向外延展,整座城呈东西向盘绕在郁江北岸。通往镇南门的十镐街上商贾林立,百货聚集,是最为繁华之地。她所居客栈应当位于十镐街东侧,地势居高,因此能遥看郁江。
观棠正思索着是即刻动身往衙城去,还是暂时守住客栈这处高地,钟嬷嬷等人梳洗好来寻她了。
便是如钟嬷嬷这般循规蹈矩之人,听说决堤淹城一事,面上也难掩慌乱。
“夫人,要不趁水势不高,我们赶紧出城吧。”她说。
观棠不是没有想过她的提议,却见面前大小丫鬟仆妇五人,其中最小的丫鬟核桃才十三岁,正踌躇不安地站在那儿搓着衣袖。观棠想,她们皆为弱质女流,江水漫涨,影响的肯定不止梧州这一路,若真出了城,路上遇到山崩水出,恐难保众人平安。
于是她摇头说:“钟嬷嬷,你去请客栈的掌柜来,我有些事想问问他,也请他准备些吃食送过来。”
钟嬷嬷应声而去。她刚走没多久,青红便带着文四以及姜丕来了,小小的屋子一下子堆满了人,观棠对稍长的林嬷嬷说:“林嬷嬷,你们去隔间候着吧,将东西收拾好,也许我们随时会动身。”
林嬷嬷带着丫鬟们走了,观棠请文四和姜丕坐下,说:“我请了客栈掌柜来,他是土人,此地常年水患,我想先请他判断一下局势再行定夺。”
观棠的判断确实没错,客栈掌柜年逾四十,本地生人,因常年待人接客,张口也是流利的官话。他躬着身说:“安抚使夫人,这梧州城每年夏天总有这么一遭,您不用担心。”
观棠问:“罗城城内有多少人?”
掌柜思索了一会儿,说:“罗城内百姓千户,另有羁縻州贾以及未在官府上户的俚僚等,加起来或有万人。”
上万人……若水淹四分之一座城,便要有上千人流离。
观棠又问:“郁江决堤每年皆有?”
掌柜似难以作答,顿了顿首,开口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知夫人是否知晓,梧州以东有一座泥沙淤堵形成的沙洲,名为系龙洲。此州横截郁江江心,激水成涡,郁江只要涨水,被系龙洲这么一挤,水势更加湍急,冲垮堤坝也是寻常事。”
“掌柜的恐怕不知,我父乃京中河堤使,江流水利之事我略为知晓。沙洲激水,疏理便是,断不会是这连年壅城之根因,你所说怕只是他人的搪塞之言。”观棠冷声道。
方才边听掌柜所言,她心中边想,梧州无论大小年皆有水患,说明州府治理不当,但如此,能连年向朝廷上报领赈灾粮钱……只不过没有证据的事情,她不会随便宣之于口。
观棠心中有疑,语气不免显得有些居傲。那客栈掌柜年纪长于她,被这么这么一说,满面涨红,下意识想反驳几句,遂抬起头去看观棠,迎面却撞上坐在一旁怒目圆睁的姜丕,吓得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见他这般,观棠声音和缓下来,说:“往年涨水时,州府都是如何处置的?”
“若遇寻常漫水,则命百姓在城内待水退去,低岸受灾之户可入衙城暂避,同时征壮年民夫以及江上蜑民的舟船去郁江塞决。”
这与观棠所想无出,她又问:“那若是逢大水呢?”
“那官衙则会击鼓鸣锣,这意味着大家都要往白云山去避难了。”掌柜的说到这里,拱拱手道:“夫人且宽心,往年便是淹水了,也未及衙城。我这客栈毗邻衙城城墙,应是无事。”
掌柜既如此说,观棠与众人商议一二,决定留在客栈暂缓,且看形势。
众人用过早饭,姜丕派手下章朔去打听州府动向,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派去打探消息的侍卫回来了,脸色却极为晦暗。
“怎么?”姜丕问。
章朔抬眼看了一眼观棠,似在斟酌是否该当着她的面说。姜丕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沉静女子,说:“但说无妨。”
“知州及通判皆守在溃坝之处,令兵卒用绳相捆,系在合龙门上……”
他话还未说完,观棠便腾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