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堆里到处是缺胳膊少腿的玩具,芭比娃娃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可旁边躺着的小女孩再也不没有力气伸手去抓。
瓦砾缝里钻出几根嫩绿的草芽,却被凝固的血痂压得喘不过气。有人抱着尸体走过,鞋底黏住水泥路面上的血渍,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在揭一块永远揭不完的伤疤。
救护车的鸣笛听起来像垂死的哀号,躺在担架上的人在不停地抽搐,血就顺着担架的缝隙往下淌,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积成一个个血潭。
远处不时传来零星的枪响,像是过年时放剩的哑炮,响得没头没尾。孩子们得到的不再是新年礼物,而是没完没了的轰炸。
断壁残垣间,老人们坐在坍塌的墙根下,脸上的皱纹里嵌满了灰,眼睛比死人的还空洞,手里攥着半块发黑的面包,却怎么也送不到嘴边。
她们不知道子弹还要飞多久,才能变成和平的白鸽,她们甚至都不敢想象下一秒的生活。
38度的烈阳下,黏腻的风裹着焦糊味和尸臭味灌进喉咙,让人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早就死了,只是等着下一颗炮弹来收尸。
战火不歇,满目疮痍。
砰———
不远处废墟的上空升腾起一朵最新的蘑菇状浓烟,紧接着,炮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与孩童的哭嚎此起彼伏。
刺鼻的硫磺味混着腐肉气息渗入帐篷,徐以安的橡胶手套上凝结着一层暗红血痂,每一个指节都被汗水泡得发白。
两年前,徐以安的精神状态稳定下来,手抖的情况也随时好转,但楚怀夕依旧了无音讯。
她不想待在医院的牢笼里,便加入学长所在的国际医疗人道救援组织,成为了一名无国界医生,从此哪里有灾难哪里就有她的身影。这两年,她去了很多国家,一边救人,一边找人。
这是徐以安跟随团队来这里的第三天,短短三天,她已经为上百人宣告了死亡。
她又想起了楚怀夕。
她不知道楚怀夕现在过得好还是不好,她只知道,徐以乐过得很不好。
离京北越远,她越想她。
帐篷帆布被气浪掀得猎猎作响,漏进的光线里漂浮着肉眼可见的粉尘与血沫,如同悬浮在炼狱中的死亡微粒。
徐以安一脚踢开脚边盛满断肢的金属盆,愤愤地骂了句,“大爷的,还有完没完了!”
身上的白衣让她没时间感慨战争的残酷,生命的渺小,爱人的不知所踪,因为她得尽她所能的帮助更多的人。
徐以安敛起思绪,迅速套上无国界救援队的荧光马甲,拎着救援箱准备出去和死神抢人。
倏地,急救帐篷的帆布突然被掀开,两名士兵抬着担架冲进来,担架上的人左边小腿上洇开大片暗红,染透了身上那件军绿色工装裤。
“子弹贯穿伤员小腿。”救援团队里的小护士短短两天见了太多伤患,没什么情绪的汇报。
徐以安左胸口莫名震颤了两下,她微微蹙了下眉,放下手中的抢救箱,拿起手术托盘转身。
下一秒,盘子哐当坠地。
几乎是一瞬间,眼睛蒙了一片雾。
空气飘来若有若无的柑橘香,徐以安越过人群,看到了寻找了七百三十一天的人。
她和她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担架上的女人呼吸停止,大脑空白一片。克制地用眼神细细临摹着站在不远处女人的眉眼。
她想抱抱她。
时隔多年,久别重逢,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抱一抱她。
抱一抱这个没能过得幸福的笨蛋。
万幸,腿伤了。
不然她一定会冲过去抱住她。
徐以安目光呆滞地看着躺在担架上的女人。
那人戴着黑色的钢盔,穿着一件印着Press的防弹衣,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看着自己。
她变了很多,头发短了,瘦了,黑了,脸上脏兮兮的,眼神里看起来多了几分淡漠。
整个人看起来沉稳了许多。
泪水越来越多,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