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说我小时候去医院打针,压根不敢看护士,手都在抖,得别人给我摁着。”
可能是想到了以前的事,梁瑾的眼神变得有点空,很明显的走神,声音也很空远,听着就让陈琪揪心:“我那时候心里太憋屈了,能出来演戏,是我唯一能放松的机会了。只有在诠释别人的人生的时候,我才能喘口气。”
陈琪担心他做傻事,拍了拍他的肩膀,提了个建议:“这部戏拍完先不谈下一部了吧,你给自己放个假吧?”
梁瑾回过神来,不知道是觉得自己吓到了陈琪有点不好意思,还是真的只是闲扯开个玩笑,他随手插起一块蛋糕上的草莓,塞到嘴里,嚼得有些费劲,含糊道:“逗你呢,早知道卖惨这么有用能放假,我就早点说了。”
比起错过新领导的讲话,还是当着领导讲话间隙在台下大吐特吐的结果比较严重。
梁瑾的眼睛黑亮,眨啊眨,陈琪无奈看他一眼,摆摆手让他滚远点。
梁瑾从侧门悄悄往外走,中途被一个刚进公司的小演员认了出来,那人一脸惊喜,朝他挤眉弄眼:“梁哥!”
梁瑾弯了弯眼睛,眼里带点笑,一根手指比在嘴巴前边,意思是别声张。小伙子上道,心领神会地比了个“OK”的手势,拉上嘴巴不喊了。
实际上梁瑾没有很想吐,他只是,不想见到某些人,不想听到某些人的声音。
钱程心在国外读心理学,之前给梁瑾打电话的时候就调侃过梁瑾,说:“你知道吧,真的放下了那就不在意了,像你这样拼命躲,过得不如意不想对方知道,得意也不想显摆的,大多是心里还没放下,那道坎还没迈过去。”
那会梁瑾正在自家阳台的懒椅上背词,偏过头斜眼一睨,看到楼下那辆隔三岔五停在楼下,第二天又会准时开走的黑色商务车,心里烦的要命:“屁,说的什么,没一句中听的。”
钱程心顿时乐出声了,胸有成竹道:“你就自然点吧,墨菲定理知不知道,越不想发生的,越有可能发生”
没等他把话说完,梁瑾就把电话挂了。
他轻手轻脚拉开侧门,猫着腰溜了出去,他猜测大概哪个方向没什么人,绕过了一条很长的走廊,找到一个隐蔽无人的角落。躲到大理石柱的背后,从兜里掏出了打火机,吸一口,呛两声。
没人知道,梁瑾其实是个很爱尝试新事物的人,这很需要勇气,而梁瑾从小到大经历了那么多事到现在还好端端的,他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体质原因,梁瑾尝试了五六款市面上的香烟,没一款能让他成功适应的。
猩红的烟头慢慢燃烧,烟草的味道慢慢地飘到他的鼻间,梁瑾看着指尖那一点缓慢移动的红色,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慢慢出了神,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在朝他的方向靠近。
梁瑾的皮肤很白,手背的颜色尤甚,青色的血管颜色明显,酒店里暖气开得足,他没带外套出来,今天的公司内部年会,不会有记者进场,梁瑾穿得简单而大方,他不像陆淮聿,除了衬衣还是衬衣,穿着一件日式宽松卫衣,拖地牛仔裤,接地气到了极点,看着完全不像是最近在圈里混得风生水起,倒像个来这里兼职打工的男大学生。
不合时宜、不被期待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直愣愣撞进梁瑾的耳朵,让他左半张脸都开始发麻。
“梁瑾,要烧到手了。”
在这场听声辨人的把戏中,梁瑾立刻辨别成功,并且开始逃避,不愿意转身。
陆淮聿一向霸道无礼,不在意别人的感受,只做自己要做的事。
他上前两步,梁瑾的反应慢了半拍,躲闪不及,夹着香烟的右手被陆淮聿扯了过来,梁瑾的手被陆淮聿整个包住,人体的温度立刻通过相贴的肌肤开始传递,梁瑾想要抽走自己的手,陆淮聿捏着他的手腕,没使多少劲,梁瑾却动不了了,实际上,这根香烟只燃了一半不到的长度,再等几分钟,才有可能烧到手。
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梁瑾转过去,终于肯抬眼看他。
陆淮聿被他剜了一眼,也不生气,依旧淡定,两个人站在黑暗中,只有指尖那么一点橙红色的光亮。
“手怎么这么凉?”
陆淮聿握着他的手,觉得不对劲,梁瑾的指尖冰冷,指腹却不正常地烫。
梁瑾不想跟他说话,只想快点打发他走。
没得到回复的陆淮聿又问:“怎么不去里面呆着?”
梁瑾承认,尽管已经过去了三年,他在陆淮聿面前仍旧无法保持心平气和,所有的社交面具在陆淮聿面前都不管用。
他的声音不稳,有点发抖,开始挣扎说:“放开。”
陆淮聿不为所动,自顾自把人朝自己拉近一些,弯腰俯身,低下头,就着梁瑾的手,看上去想要咬上还湿润着的烟嘴。
梁瑾低头,看到对方深遂的眼窝和冷硬的眉骨,明明自己才是站着的那个人,却还是感到一股莫大的压迫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他的脑子开始很混乱,有些头晕,昨天晚上那种昏胀的感觉又回来了。
梁瑾猛地抽回手,把手背到身后,不允许陆淮聿靠近,更不允许他蹭自己的烟。
陆淮聿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终于低姿态地说出了一句好听的话:“我只是想见见你,不要隔着屏幕。”
梁瑾有点无奈,明明一个月前陆淮聿就打着投资方的旗号来剧组看过自己,这会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
梁瑾点点头,不为所动的样子,很抗拒陆淮聿的靠近,声线很平:“见到了,回去吧。”
陆淮聿大半张脸隐在黑暗里,没有再说话。
梁瑾礼貌地轻点一下头,说先走了,转身就打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