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一燃看着远处黑漆漆的黎无回,却没有因此感到多轻松。
她没有急着下车。
只是也有些落寞地将双手插进兜里。
却又在左兜里摸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她慢吞吞地拿出来——
是那个银色的胶卷相机。
这时也才想起,原来她们还有那个赌局。
尘埃落定。
邱一燃是这场赌局的赢家,理所当然不用再为这件事感到焦虑不安。
黎无回是输家,好像只是很普通地失去了让胆小鬼邱一燃为她拍摄一张照片的机会,却也没有看到极光。
结果由极光判定,无需质疑,对双方都很公平。
邱一燃出神地盯着手中相机。
被她握了那么久,相机上早已沾上她的体温,溽热,湿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赌局太紧张,以至于她出了很多手汗。
却很久违地让她想起从前,第一次拿起相机时的感受——
那是Olivia的专业相机,拿在手里很重,她异常谨慎,害怕自己拿不稳把人家很贵的设备砸坏,手指也是很笨拙地搭在快门上,却迟迟摁不下去。
Olivia在旁边笑得不行,然后很随意地告诉她那件最普通的事。
无论你以后是什么大摄影师还是边边角角的人,拍出来的第一张、甚至是第一百张照片,都一定会是废片。
所以,什么想法都不要有,只要摁下去就可以了。
所以,邱一燃当时手一滑,稀里哗啦地,连摁了几十张,结果都很糟糕,连个拍摄主体都没有。
后来——
邱一燃真成为了职业摄影师,镜头和相机成为她最亲密无间的伙伴。
她将那件新人时期的事彻底忘却,早就不会在举起相机的时候手心冒汗,也不会在接触每一台新设备之后,因为手滑,因为不懂,连摁出几十张没有拍摄主体的照片。
如今,摩尔曼斯克的某辆汽车中,邱一燃愣愣看着手中很不起眼的胶卷相机,回想起那些事,都觉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这台相机是很常见也很普通的型号。
价格不会超过一千块,操作很简单,不需要任何学习,几乎是上手就会的傻瓜式相机。
但她还是很笨拙地举起来,眼睛对准取景器,忽然又发现镜头里一片雾。
她拿下来。
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镜头。
又再次用外套袖口擦了擦车玻璃。
再举起来的时候——
她什么想法也没有,木着脸,僵着手指,只是从那个很小很小的取景器里……看见了黎无回。
像刚刚那些梦里的黎无回。
低着头不讲话的,仰着头的,去从黑漆漆的天边竭力去分辨极光的,没有等到极光所以极力掩饰失落的,时不时侧着脸听煎蛋讲话的……
黎无回。
到底要拍哪一个黎无回呢?
胶卷有限,光线晦暗,以至于画面原本就很难聚焦,如今却难上加难。
邱一燃屏住呼吸。
努力集中注意力。
却又在突然之间喘了很大一口气,于是喉咙和肺都被扯得有些痛。
她很不知所措。
像是肋骨平白无故被抽走了一根,搭在快门上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