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铃声骤响,我几乎是凭着本能,一巴掌拍停了那聒噪的金属盒子,身体却更深地陷进暖意里,抗拒着苏醒。
意识模糊间,手臂已循着肌肉的记忆向后探去,精准地圈住了那个小小的身体。
妹妹均匀的呼吸拂过我的颈窝,带着她独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像温软的潮汐,轻易就能将我再次拖回梦境。
真想就这样沉溺下去,让她蜷缩的轮廓在我怀里多停留一刻,一秒也好。
但这念头如同晨雾般虚幻,终不能阻止我们迎接明日。
“小遥,该起了。”我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让她跟着我在六点半就离开被窝,总让我于心不忍,可我更不希望她独自出门。
妹妹嘤咛一声,像只不情愿的小猫,被我轻声哄起。
水声、毛巾的摩擦声、衣料的窸窣声……清晨的序曲在狭小的空间里奏响。
镜子里,两身截然不同的校服撞入眼帘。
就在这个夏天,我如母亲所愿升入了市一中。
深蓝的色调取代了记忆中鲜亮的小学校服,陌生的布料裹在身上,带来一种奇异的疏离感。
目光掠过身边那个依旧穿着熟悉红白条纹校服的小小身影,一丝难以言喻的得意感,悄然爬上心头。
“唔……”小遥揉着眼睛,歪头打量我,睡意已消,“哥,你最近是不是偷吃什么药了?”
“啊?”
“你怎么突然长这么高了?”她踮起脚,努力想与我平视。
“哪里是突然。”我微笑着梳理她乱翘的发顶。
近一米六的身高在仍是小学生的她面前,确实显得“高大”。
但这不过是时光在我骨骼缝隙里悄然刻下的年轮,日积月累,只是被我们习惯性地忽略了。
直到这身不同的“校服”,将那些无声累积的变化推到了眼前。
低头看着她,那身熟悉的红白校服衬得她格外娇小。
一米三的个头在同龄人中也偏矮——这点应该遗传自我们的母亲。
若并肩站在人前,恐怕无人会信我们只相差三岁。
妹妹过肩的长发依旧柔顺,额前过长的刘海几乎要遮住眼睛,只用一枚朴素的发卡勉强别住。
她总爱低头,让发丝掩去表情,又不时烦躁地撩开。
我曾无数次游说她束起高马尾,却总被她一句“麻烦”驳回,徒留我满心遗憾。
即便如此,她仍有只需一眼,就让我扬起微笑的魅力。
“把手伸出来。”
我依言摊开手掌。
她小小的、带着清晨微凉的手指贴了上来,五指张开,认真地与我的掌心比对着大小。
简单的举动,仿佛引来一股电流窜过我的心脏,让它在胸腔里不规律地重重一跳。
我没几秒便仓促抽回手,在她头顶胡乱揉搓了几下。
“快走吧,我要迟到了。”
话音未落,手背便传来一阵熟悉的、带着报复意味的刺痛——她抓起我的手腕,毫不客气地咬了下去。
通往学校的路被初秋的晨光染成淡金色。
第一次,我如此清晰地感知到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时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