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众人一时间噤若寒蝉,辛夷脖子上挂着他的太子亲印,成天在宫里头横着走。
谷梁泽明处理完紧急要务,独自起身,去了皇帝在的乾清宫。
皇帝久未上朝,一直居于寝宫养伤,太子没回来时一直是皇后照料,等太子回来劝了又劝,皇后才离开。
乾清宫服侍的宫人的仪制未变。
逼宫事变后,谷梁泽明处置了一批又一批人,这次来面见皇帝,依旧站在外头让人通传。
里头侍奉的宫人见他来了,纷纷打了个哆嗦,退出去了。
乾清宫是历代皇帝居所,像是经过太多年,上头金黄色的蟠龙藻井,空旷的大殿显得暮气沉沉的陈旧。
“太子,”皇帝靠在座位中重重喘了口气,显然有些力不从心,“过来。”
谷梁泽明缓步上前,俊美而年轻的脸庞衬得龙床上的身体沉重而笨拙。
他执礼道:“父皇。”
皇帝定定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曾经有不止一个道士曾卜卦出,在他这个儿子出生之后,属于他的紫微星偏移黯淡。
后来,他得到皇位,恩泽披盖天下,可天下人最津津乐道的,百官在背后议论的,竟都是武宗封的这个皇太孙。
皇帝原本并不在意,可有一日,他看着年轻的太子,处理事情之娴熟,百官交口称颂,用殷殷的目光看着太子时。
他惊觉自己已经开始衰老了。
皇帝看着他一身如火的绯红团龙袍,苍老浑浊的眼睛像是被烫伤,却又死死地盯着。
他口齿不清地说:“丹药…!薛道长说的…”
“回父皇的话,道长都和我说了,”谷梁泽明听他说完,不紧不慢地道,“薛道长妖言惑众,又是黄贵妃之人,父皇还信他么?”
皇帝喉咙中传出破风箱一样的声音,苍老手指努力拍打着,猛地伸手拽住了谷梁泽明的袖袍。
眼睛瞪大,血丝像是要暴出来。
“…信!信!信!”
皇帝重重地喘口气,笨拙庞大的身体斜斜地滑下来,靠倒着。
谷梁泽明上前将他扶了起来,闻到他身上依旧有很重的丹药气息,还有浑浊的,尘土一般的气息。
谷梁泽明不合时宜地晃神了一瞬,想起辛夷说自己是土里长出来的草。
日后,恐怕也会回到土里去。
皇帝猛地拽住了谷梁泽明的袖袍。
谷梁泽明回过神:“薛道长参与叛乱,扣押了,却并未处死,”他问:“父皇近日,仍在服用那些丹药吗?”
他的神色堪称癫狂,显然神思还算清明,却被这幅身体折磨得快要发狂:“——药!”
谷梁泽明缓缓直起身。
他连日赶路,回到京城后不眠不休地稳定局势,饶是年轻力壮,面色也有几分憔悴,看起来犹如阴鬼。
因皇帝沉迷修仙。就连乾清宫也摆着尊两人高的小鼎。
谷梁泽明的手指抚摸着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打造的丹炉,上头鎏金飞云的纹路入了上方象征仙界的云霄,五彩斑斓华贵,却没有一只猫的眼睛好看。
谷梁泽明收回视线,袖袍在空中划过,他转过身,侧面朝向皇帝道。
“丹炉一开,什么人参扔进去,不过变成一团灰烬而已。”
“父皇。”
“人,也是一样的。”
“孽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