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矩苦笑了笑,放下相册没再说话,看着岑清的笔在纸上落色。
画者似乎遇到一个小难题,正向前倾身,眯起的眼尾格外纤长,注视画笔游走时,眼皮偶尔抬高,显得灵动且温柔。
而那头漂亮的银发随意挽在脑后,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耳际轻轻晃动,又为他增添了几分艺术家的洒脱与不羁。
那只新得的耳饰此刻正清晰可见——银蝶停驻在耳垂上方,近乎透明的耳廓肌底,淡青血管若隐若现,勾勒出精巧的软骨轮廓,宛如一件精心烧制的薄胎白瓷。
裴矩下意识动了动舌尖,那种口干舌燥的感觉又来了。
牙齿痒痒的,有点想咬……
因为离得近,他还闻到岑清身上淡淡的香气,和风中那一阵奇异的味道很相似。
也是那件黑色大衣和……那条薄毯上的味道,但比干洗剂更清新自然。
最初闻到像蜂蜜一样稍显甜腻,仔细品来却带着薄荷的凛冽,在潮湿的空气中织成看不见的网,幽冷清远,叫人难忘。
“这是昙花的味道?”
裴矩没亲眼见过昙花开放,自然也不认识它的味道,现在这院子都是梅花,昙花只有两个花骨朵,可他还是猜中了。
“是昙花香露。”
岑清将昙花制作的香露瓶拿给裴矩,“我妈妈教了我很多,不过我那时太小了,都没怎么学会。”
“已经很好闻了,而且我以前在……闻到过。”
只差一点点,“培昙山庄”四个字就要脱口而出,许多问题已经排着队挤到嘴边,几度吞吐,终究是没问出口。
岑清眼神微动,既没问他在哪里闻到过,也没接着说什么。
但裴矩已经确认,那件大衣和毛毯上的味道是被有意留下的,这代表岑清记得他们初遇的那个晚上,就足够了。
“你接着画吧,不打扰你了。”裴矩主动掐断话题。
并把没说完的都压了回去,那些话在他心里积攒太久,却不得不继续沉淀,就像罗马那五年绵密的阴雨,又湿又重,越湿越重。
**
这幅画终于接近尾声。
岑清正要做最后的修饰,忽然肩膀一沉,画笔在画布上划出一道多余的痕迹。
他微微侧首,发现裴矩不知何时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裴矩?”
回应他的只有清浅的鼻息,岑清试着动了动肩膀,那颗脑袋便顺着滑落,到即将坠下的瞬间才被他托住。
可却依然没醒,他睡得非常沉。
果然……
岑清眼神暗了暗。
他目光在青年脸上微妙地停顿片刻,最终只是轻轻摇头,任由对方靠着。
那道笔触虽然突兀,好在正巧落在头发位置,可以趁着颜料未干,用深色巧妙遮掩。
裴矩的头发本就乌黑硬挺,多出一缕倒也看不出。
正想着,肩头传来发丝摩擦的细微触感,岑清不自觉抿了抿唇。
这姿势显然不够舒适,裴矩在睡梦中还不停偎向他颈窝,似乎想寻找更加柔软的地方,整个人越发靠这边倒。
岑清迟疑一瞬,还是抬起了手。
得到支撑的青年像找到窝的大型犬,贴着他手掌满足地蹭了蹭。
和平常端着一副姿态的时候大相径庭,这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