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见郎君眉心蹙起那道浅痕,似比晨起时还要更深三分,于是自觉低眉顺眼,退至一旁更加无声无息了。
笔尖朱砂在宣纸上洇开一小片红,沈思莞正在描绣样。
蝶翅谄媚道:“只因为是娘子描的这鸳鸯绣样,才如此活灵活现,奴婢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成品了!”
蜜渍梅子被她的贴身大婢鸢尾喂入口,沈思莞喜笑颜开,她最爱听这般恭维的话。
“西市已经搭起了彩楼,婢子已命人为娘子备好了马车和随从,午后娘子可一睹风采。
“有很多摩睺罗在售卖,只不过都没三郎君的这般大就是了!”
三人看看那个大物件,皆笑出声来,一时间欢声笑语的。
“七娘近来气色倒好。”
突有一声不合时宜地话来,因着语调奇怪,让人一听就知是兴师问罪来了。
人未来声已又至:“只是这院子里的人,是不是也该紧一紧规矩了。”
“问少夫人安。”
见着来人,两个女婢皆行礼,沈思莞亦放下手中的宣纸,双手轻提裙腰两侧,双膝微屈,低头简单行礼后唤:“阿嫂。”
郑南旖径直倚着湘妃竹榻坐下,檀色的交领短襦和高腰长裙加身,更看起来盛气凌人。
“阿嫂是说……”沈思莞犹豫着开口。
她一向畏惧这个阿嫂,因阿嫂家世太好,如今也在管家,除了府里夫人和老夫人的院子,后宅一应事务几乎皆是郑南旖做主。
郑南旖忽地笑了:“就是你那粗使婢子诗睐,听说前些日子在大郎的书房不守本分?原是你让她去的?”
“什么诗睐?阿嫂可是认……”沈思莞一头雾水。
“原不该我多嘴。只是你大兄近日要拟秋闱的考题,实在忙得很。
“若有那不懂规矩的非要往跟前凑,少不了要我费心去打发。”
郑南旖用指腹慢条斯理地抚着裙褶,“听说昨儿花园里还闹了出好戏,原是七妹派那婢子去三郎那取东西的?
“这等子不通规矩的婢子,就该少让她出去碍眼,昨个北静世子莅临,若是冲撞了,阿公可不是要责骂妹妹?
“一人丢人事小,全家丢人事大,妹妹不知吗?对了,那婢子从今个就叫诗睐,可记住了?”
沈思莞不明白阿嫂为何强行给自己的女婢改了名字,但抬眼瞧见其唇角抿得平直,脸上并不喜悦,便也忙顺嘴应下了。
“是,阿嫂,粗使婢子不懂事,让阿嫂费心了,明个就让嬷嬷好好教诗睐些规矩。”
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不知阿嫂何以走这一遭,没来地挨了训,坏了自己的好兴致。
郑南旖满意地起身,迈出这院子的时候眸色一暗。
昨个儿夫君回院就寝的时候,突然将那婢子好一阵夸。
最后言《洛神赋》中有一句“皓齿内鲜,明眸善睐”很衬这婢子的模样,婢子又通诗书,不若就以“诗睐”为名。
郑南旖眉心一皱,问道:“大郎可是对那婢子感兴趣?想……”
沈敛谦却笑而不答,截断话语道:“阿旖讲与我七妹就好。”
郑南旖致力于在夫君面前扮演一个并不善妒的夫人形象,只温顺听话地应声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