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
极度的疲惫和汹涌的情绪像泥沼,拉扯着她的意识下沉。
停车场的灯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她感觉自己正滑向一个无梦的深渊。
意识放弃挣扎,沉入了无梦的昏睡。
“贝拉女士!”
一个声音响起。
少年特有的嗓音,沙哑而痛苦,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却又缥缈得像隔世。
是亨利,是亨利!
“贝拉女士!求求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上帝啊!求求你救救她啊!”
亨利亨利怎么办呀她还没把他举上去呢
太多未完成,未交代,未告别
黑暗开始剧烈地崩裂、退散。
光,刺目的重新涌入
房间里弥漫着血腥气,壁炉的火依然烧着,却驱不散那股死气。
“出来了!是个小少爷!”
“快止血!”南希急得大哭,“别管孩子了!求求你!快止血啊!上帝啊!求求你!”
那可怜的泛着青紫的小婴儿,被包住后就放在了壁炉旁的小床上。可怜的小东西!这真是个最不受欢迎的婴儿了,在刚出世的那几个小时,哪怕他哭死了,也不会有人去管他一下的。
后来血止住了,床单衣服都换过了,艾伦才总算弥补了这一疏忽,将他抱起来检查了一遍。
“血止住了,”产婆满头的汗,看向门口那人,“但夫人太虚弱了希斯克里夫先生,她已经昏过去,我只能接生,可不知道怎么令她醒来呀!”
希斯克里夫站在门口,一个人占着大半个门框。
那双总是阴鸷的眼睛,此刻只剩空洞和茫然,只是朝着床上,并不知有没有在看。
陷入床褥的人,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青紫,双眼紧闭着,长长的睫毛盖下来。汗
水浸湿的头发黏在额角,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医生!”南希扑到门口,喊道,“希斯克里夫!还不快去找那个医生啊!快呀!别干站着了!”
这声音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什么。
希斯克里夫空洞的眼神变得癫狂,他像一道黑色的飓风,撞开楼道的凯蒂,冲下楼梯,冲进了雨幕。
半小时后,他拖着医生再次出现在门口,那样子就像刚从地狱爬回来的修罗。
雨水顺着他的衣角、发梢不断滴落,在地毯上洇出一片片深色印记,湿透的头发紧贴着那张惨白的脸,森白的牙打着颤,毫无一丝活人气。
医生也狼狈得如同落汤鸡,希斯克里夫将他拽床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救她!”
然后他就以那个姿势死死床上那人,眼睛都不愿再眨一下。看着他的艾伦,突然有了个愚蠢的念头,他该不会是在祈祷吧?因为他虽然眼睛不动,但他的嘴唇在动。
医生仔仔细细检查了病人的脸,又是听诊又是叩诊,然后指挥大家将她的双腿垫高,令其头部低于心脏。他依据经验,发现这样是可改善头部缺血的。
他让南希用冷水拍打病人脸颊,让凯蒂举着嗅盐放病人鼻子边,刺激她的呼吸。最后是热水灌进皮袋子里敷躯干,用毛毯包裹住她全身,确保体热不流失。
就这么折腾到了天都蒙蒙亮,床上那人还是没有醒。
“呼吸太浅,没办法了,只能靠上帝了。”
“闭嘴!没用的废物!”希斯克里夫像一头猛兽般咆哮,“你这个废物!她究竟怎么了!”
医生看着床上人尚还起伏的胸口,沉声道:“女人生产就是会有生命危险。”
希斯克里夫猛地抄起矮几上一个银水罐,狠狠砸向墙壁!
他在屋子里踱起了步,当他走到门口时,发出了一声痛苦与暴怒的咆哮,紧接着是沉重的闷响,他的拳头狠狠砸在了门板上,门板被他砸出一个塌陷的洞。
他跺着脚,叫喊了一声‘上帝!’
希斯克里夫都喊上帝了,这叫房间里悲伤的人,都看向了他。有时候,人是会怜悯坏人的,尽管他有着铁石心肠,孤零零不需要任何人,却也盼望在这种时候,背后有个依靠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