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明琼年轻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裴绮玲当然更成熟,更明白如何跟晏辞微交流。
她到底是晏辞微的妈咪。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的话晏辞微会听,那不会是安迟叙,而是裴绮玲。
晏辞微看安迟叙是在看小宝宝女儿小猫玩偶。
看裴绮玲却是在看她的未来,她的理想,她无所不能的妈咪,她想象中的爱。
“以前在画室,新转来的学生看我家穷总欺负我。明琼就把画室收购了,让那里成为我一个人创作的地盘,以为是为了我好,不想让我继续被那个学生欺负。”
“可是我喜欢的老师,相处很好的朋友,画室的氛围,创作时压抑乱套的灵感,在她收购清理之后都没了。”
“她没有通知过我,也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甚至没有问我那个人是不是欺负了我。只是自顾自的,把我喜欢的不喜欢的全都拆了。那时她也是说,不想看我继续被欺负。”
寥寥几语,安迟叙真感觉听到了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和晏辞微。
如果她也学画画。如果她在画室也被人欺负。
晏辞微一定也会做出同样的事,并且同样,不曾问询她的想法。
“可是,你确实被欺负了。”晏辞微果然也开口。比起裴绮玲,她更理解晏明琼的做法。
某种程度上她知道,如果她问她的伴侣,她的伴侣不会需要她插手。
晏辞微始终恐惧着不被需要。
“是啊。我是被欺负了。那一个星期我被欺负的很惨。颜料被倒了,画布被偷了,花了半年创作的,要交给大学当录取作品集的画作被刮了。午饭也吃不上,晚上被锁教室。”
裴绮玲回忆时也一直看着晏辞微。
其实她们的眼也有相似的地方,沉沉的黑色多么一致,带着清水点的高光,看向爱着的人时,总是深情。
“那……”晏辞微第一次为晏明琼争取,只是为了论证自己的正确。
“可是。那只是一个人而已。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收集她破坏画室财产的证据,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被她关了一整晚,引起众怒让老师也孤立她?我自知弱小,我也有我反抗的方式,和权势肯定不一样。”
“可是,晏明琼不问我。”
“我不恨她收购画室,辞退老师,赶走同学。我恨她不问我。她好像不信任我能处理好,根本没有考虑过我有手有脚有脑子。兀自替我做了决定。”裴绮玲的眼慢慢死了光。
现在变得和晏辞微一模一样,凄凄的像鬼。
她是被困了二十多年的冤魂,每一次眨眼都流出恨的血泪。
晏辞微张着嘴说不出话。好像她和团团也有过这样的事。
同样的错误通过血脉世代相传。
那一刻晏辞微最恨的人是晏明琼,也是像晏明琼的自己。
“有的事,你需要和她商量。有的事,你应该听她的,信她。”裴绮玲的抚摸变得轻缓。
她到底年纪那么大,情绪稳定太多。
怨也只有一瞬。然后是暮秋的温柔,像缓缓沉海的夕阳,不刺眼,却比如何一刻都温暖。
可这一次抚摸好沉。晏辞微头慢慢低下,眼被落日填满。
黑眸带着水就能反映出澄黄的光,她努力想着裴绮玲的话。
手指忽然被撑开。安迟叙扣住晏辞微的掌,紧紧牵着她。
晏辞微抬眸悄悄的,看见安迟叙镇定的灰眼后重新扬起头。
她速度很慢,但安迟叙没有催促,一瞬不瞬的等着她。
安迟叙想说的,也不过这么一句话。裴绮玲真的懂她,真的是她。
晏辞微望着安迟叙看了许久。漆黑的眼染上迷蒙。
安迟叙终于眨眼别开。她知道晏辞微不懂,不该再失望。
晏辞微却转向裴绮玲。
“妈咪,我想和你单独聊聊……”晏辞微不想再让安迟叙痛。所以怎么努力都要做到。
“那明天来找我。回去给你发地点时间。记得带上围裙。”裴绮玲没再继续。
一天是谈不完的,晏辞微的心结也不是一天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