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依旧痴痴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她身旁的洪凌波,却上前一步,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林中回响,
“郭大侠,你听好了。师父只要你一句话……”
洪凌波直勾勾地盯着郭靖,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你,娶她不娶?”
此言一出,林中仿佛连风都停了。
“胡闹!”郭靖断然喝道,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郭某已有家室,此等戏言,休要再提!”
他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留半分余地。
也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李莫愁那双痴痴望着他的美目中,一滴清泪,竟毫无征兆地,顺着她洁白的脸颊,缓缓滑落。
那滴泪,仿佛是她心中最后一点妄念的残骸,晶莹,而冰冷。
她缓缓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拭去那滴泪痕,动作优雅而缓慢。
当她的手再次放下时,她眼中所有的痴迷、紧张、与最后一丝柔情,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那股江湖人闻之色变的、深入骨髓的阴寒与怨毒。
她又变回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赤练仙子。
“好……”她轻启朱唇,声音却嘶哑如夜枭,“既然郭大侠如此绝情,莫愁也不必再有妇人之仁。”
她目光缓缓扫向林外官道,那里正有行商走卒往来,全然不知死神已至。
“从今日起,我便从这里杀起。”李莫愁嘴角勾起一丝阴毒的笑意,“一路向东,直杀到东海之滨。”
她转头凝视郭靖,美目中尽是疯狂之色:“大侠不是素以侠义自居?不是要拯救天下苍生?我倒要看看,是你寻回黄蓉要紧,还是这沿途百姓的性命要紧!”
话到此处,她声音愈发阴森:“你每多走一步,我便多杀一人;你每耽搁一日,便有百条冤魂等着你收尸!”
说罢,她缓缓抽出腰间长剑,剑身在晨光下泛着森冷的寒芒,遥遥指向官道上那些毫无防备的路人。
郭靖见状,只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当真,要如此?”
李莫愁冷笑道:“我李莫愁一生,言出必践!”
“好!”郭靖猛喝一声。
他那双素来敦厚的眼眸里,那份宽仁之色,竟在这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沉寂如万年玄冰的……杀机!
太湖之滨,一场无声的对峙,终以一种荒诞的方式收场。
郭靖的满腔侠义,终究敌不过李莫愁的无赖痴缠。
他那归心似箭的行程,自此多了一道如影随形的孽缘。
桃花岛虽在前方,前路却已是波折暗生。
天涯两端,夫妻异路。郭靖为“情”所困,黄蓉为“命”所牵。
当郭靖尚在江南与那痴狂的女魔头斗智斗勇之际,黄蓉与完颜胤忠的孤舟,早已已逆流而上,入了广西地界。
南国的湿热瘴气,与那愈发清晰的神秘召唤,正迎接着这位身心俱疲的奇女子。
而她身边那盏用执念点燃的命灯,也已是光微如豆,随时都可能熄灭。
自衡山一役后,黄蓉携着命悬一线的完颜胤忠,一路南下。她逆湘江,转陆路,历时半月有余,终是踏入了这片南疆之地。
支撑着她这趟千里奔波的,是一个越来越清晰的梦,与梦中那个神秘的人影。这已是她在这无边绝望中,能抓住的唯一一缕蛛丝马迹。
她虽不知此人是谁,是正是邪,但心中却有一个无比强烈的、近乎确信的直觉——此人,与她那被天魔道人视为完美“鼎炉”的“三神器之体”的秘密,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为此,她踏上了这条绝路。无论前方是龙潭虎穴,还是九幽绝境,她都必须找到此人,只为解开自己身上这最大的谜团。
此人,既是她的“劫”,或许,也是她的“解”。
回龙镇,福来客栈,天字号房。
房内,一股潮湿的草木清香与淡淡的药草味混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