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悟得太迟,只恨自己识人不清,就如同在披香殿豢养了一条毒蛇,再日渐被长成的巨蟒所缠绕、吞食。如今想来,只怕从赵美人死时起,她就越陷越深!巫蛊一祸,兴许是老东西糊涂了,可与卫琢又怎能全然撇开干系?
卫怜怔怔听着,没抓住贺昭仪话里的意思。
“你父皇死后,我那孝顺的好养子,带了几名侍卫闯进来……侮辱本宫。”她咬着牙,声音发颤:“公主就不曾想过,你那未婚夫为何会出事?宫中的马具,岂是说坏就坏,怎就偏偏如此凑巧?”
她愈发声嘶力竭:“你皇兄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鬼!十年母子情分,他害璟儿,折磨我,如今还要斩草除根……”
卫怜被这连番的哭喊震得晃了晃,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像被摁进了雪水里。她下意识想为皇兄分辨,却被贺昭仪癫狂的眼睛死死钉在原地,半晌才惨白着脸道:“皇兄……他为何要如此?是不是有……”
贺昭仪扯出抹阴冷的笑:“公主记住这些话。”她眼中慢慢落下泪来:“璟儿是不中用……贺家也只剩我侄儿了。”
不等卫怜应声,贺昭仪恍惚着踱了两步,喃喃自语:“璟儿从前是多乖的孩子啊……我生下他的时候……”
她念叨着,毫无预兆地,猛然朝墙壁恶狠狠撞去。
卫怜下意识闭上眼,耳边只听“砰”一声闷响——
有温热的血,溅到了她的唇边。
再睁眼时,猩红的血花在墙上炸开。还混着些许灰白,缓缓地往下淌。
——
温室殿中,炭火烧得极旺,暖意融融。
书案上堆着不少奏疏,卫琢颀长的腿交叠着,神情闲适悠远,指尖漫不经心翻了两翻:“礼部呈上来的章程,你们都看过了。”
韩叙一身素净青衫,发髻一丝不苟,沉声道:“祭天一项,俭省有余而威仪不足,未免失之妥当。”
萧仰听得皱眉:“你怎和那帮老酸儒一般,讲究这些花团锦簇的场面……”
话音未落,有宫人悄步上前,低声向卫琢禀报着什么。
与此同时,殿外猛地响起一阵喧嚣。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此处闹事?”萧仰长眉一挑,话还未说完,就
见卫琢霍然起身,朝殿外走去。
“七殿下,此处不可擅闯啊!”宫人在外苦劝。
遥遥望见卫怜一身宫女装束,连披风也未裹,怔怔地站在雪里,卫琢面色骤沉,脚步也愈发快。
方才宫人来报披香殿之事,他便后悔未能早些将人杀了。
卫琢屏退行礼的宫人,走近才看到卫怜眼圈通红,直直盯着他,指尖攥得发白,裙下露出的鞋尖也浸湿了。
他心中一软,细细端详着她神色,伸手想引她进殿,卫怜却沉默着退后了半步。
“皇兄。”她神色出奇地平静,声音轻如落雪:“你……可有带着侍卫,去欺辱贺母妃?”
卫琢紧抿着唇,不愿这等龌龊事脏了她耳朵。他自己回想,亦觉恶心作呕,且最终也并未真的做出什么。
“小妹,此事另有原因。”他长眉紧蹙,看不得卫怜就这般站在雪里挨冻。
可紧接着,她又问道:“陆哥哥坠马,是不是你做的?”
卫琢伸出的手,忽地一僵。
卫怜捕捉到他眸底一闪而过的阴鸷,瞬时什么都明白了。
她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在卫琢再次想来牵她时,猛然抬手,一记耳光重重扇在他脸上。
往日最是温吞的人,此刻怒极了,力道竟也打得卫琢偏过脸去,束起的墨发散开两缕,凌乱垂在耳侧。
韩叙与萧仰听得动静不对,紧随卫琢出殿,恰巧见到了这一幕。宫人都吓得不敢抬头,萧仰却是直性子,震惊过后,怒不可遏走上前:“此人是疯了不成!”
“我劝你三思而行。”韩叙认出卫怜,冷声警告他。
萧仰莫名其妙看他一眼,简直觉得荒谬万分,上去就要把这宫女拖下去。
走近了才见到宫女紧攥着拳,眼中怒火滔天。而卫琢挨了这一掌,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察觉到萧仰愣在一旁,冷冷扫了他一眼。
“滚下去。”
萧仰便是再愣,此刻也反应过来了,当即闭嘴退后,大步追上正朝外走的韩叙,仍是惊愕不已:“那宫女什么来头?陛下……宠幸宫女了?”
“并非是宫女。”韩叙冷冷一笑,他是不可能再管卫琢的事了,却终归忍不住,又吐出一句:“色令智昏,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