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贴出不到一个时辰,永昌号的后院再次挤满了人。
但这次的气氛与昨夜截然不同。
恐慌取代了猜忌,焦急写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孙爷!这……这可如何是好?真要让他们去外州买,咱们这季的生意可就全完了!”
“不止这一季!开了这个头,往后官府的采买还有咱们什么事?孝州、云州的粮价比咱们低一成多,布匹更是便宜!林川这是要断我们的根啊!”
“孙爷,林川这一手,是阳谋。他用的是王府特许的大义名分,我们若强行阻拦,就是阻碍军需,罪名不小。可若坐视不理……”
孙德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原以为林川最多是分化瓦解,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果决,直接祭出了“釜底抽薪”的杀招!
这已不是商业竞争,而是关乎青州粮布行会存亡的危机!
“慌什么!”孙德海强自镇定,呵斥道,“越境采购,谈何容易!漕运、关卡、人情打点,哪一样是容易的?他林川一个武夫,真能玩得转?”
话虽如此,他的底气已然不足。
谁都知道,只要林川手握王府特许和充足的银饷,这些障碍并非不可逾越。
就在众人乱作一团之际。
稽核所再次传出消息,这次却温和了许多。
这消息并非通过正式的公文告示,而是由知府衙门的几个书办、或是常在稽核所附近走动的衙役,在茶楼酒肆与人闲谈时“无意”中透露出来的。
“唉,你们是不知,林将军其实也为难啊。”
“可不是?将军说了,他并非要与咱们青州本地商贾为难。说到底,他也是朝廷命官,守土安民,自然也盼着本地商贸繁荣,乡梓富足。”
“听说将军有令,若咱们青州的商号真能诚信经营,拿出实实在在的公道价钱,稽核所必定还是优先采购本地的货物,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也是将军对乡土经济的一份扶持心意。”
“不过嘛……这‘诚信’二字,口说无凭啊。将军的意思是,这报价需得是‘密封画押’递上去,白纸黑字,摁上手印,以示郑重。一旦递了,便再无悔改,若有虚报高价、恶意抬价的,一经查实,那可是要永久取消与官府做买卖资格的!”
这无意间流传的消息,给了商人们一丝希望。
可“密封画押”这四个字,斩断了孙德海等人心中最后的侥幸。
这意味着,任何口头约定、私下握手,在那一纸密封并画押的报价单面前,都成了镜花水月。你永远无法知道,那个昨日还与你称兄道弟、信誓旦旦要共进退的盟友,在独自面对那张决定命运的纸时,会写下怎样的数字。
在越境采购的威胁和永久取消资格的惩罚下……
谁还敢拿自己几代积累的家业、拿全家老小的前程去赌?
赌别人会和自己一样,坚守虚高的价格?
信任在绝对的利益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孙德海再次召集众人统一口径时,看到的已不再是犹豫和猜忌,而是自保和疏离。
往日里对他唯马首是瞻的李掌柜,眼神躲闪,言辞闪烁,只反复说着“兹事体大,容某再细细思量”,李东家更是直接告病不出,就连最是圆滑的张老板,也托人带来口信,言称“铺中突发要事,实在无法分身”。
林川根本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可以抱团取暖的缝隙。
摆在青州商号面前的,只剩下两条路:要么各自为战,拿出最大的诚意去争取那有限的订单;要么,就眼睁睁看着官府的采购大单流向孝州、云州,自己则被彻底边缘化,甚至被永久踢出这个维系生计的市场。
用外州低价之“虎”,来吞噬本地结盟高价之“狼”。
这驱虎吞狼之计,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