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封闭的地方说事,不会有人能听到。
“说吧。”纳兰明珠转过头,端起桌案上的茶盏。
老管家早已憋不住,那消息藏在他脑颅里,化成一堆火,烧的他整个人都火急火燎的,仿佛不倾诉出去,只消半刻,便能将他脑子化成一片灰烬。
“主子。”老管家再也坐不住,他深深跪拜下去,指天道:“是皇上,有了皇上的消息啊。”
什么?
纳兰明珠手上的茶盏突兀落下,磕在桌案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温热的茶汤彻底染尽了纳兰明珠的下摆,让这位别具一格的臣子彻底露出了狼狈的模样。
从未有过的怔愣。
老管家热泪横流。
这么些日子以来,他清楚知道自家的主子为了皇上的下落而愁到何种地步。
曾经夜不能寐也是往小了说的。
也就是现在朝臣风波暂平,主子才能松口气,喘上一口清净。
纳兰明珠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急促的呼吸彰显了他内心的混乱。
他往前探身,按住了老管家的肩膀:“你说什么?”
纳兰明珠的嘴唇嗫嚅着,好半晌才说出了那个称呼:“皇上……皇上有消息了?”
老管家点点头,磕在地上的脑袋微微抬起,老眼依旧蒙着一层雾:“是啊,是主子平日里常去找的余掌柜传来的消息,我一拿到手,便来寻大人了。”
纳兰明珠的手一松,过于宽松过于长的袖摆就这样轻飘飘垂在湿漉漉的膝盖上。
他眼前发蒙,直直看着虚无的一点。
老管家没发现自己主子的魂不守舍,他依旧低着脑袋,口不择言道:“主子,是否要通知索额图大人?是否要通知太皇太后?”
纳兰明珠恍惚的心绪被老管家的话给捕捉了回来,他几乎是毫无犹豫:“不。”
老管家惊愕抬眼。
只见他的主子,纳兰大人,正直直地坐在那里,身躯僵硬而紧张,慌乱的神情起了一丝红晕。
因为慌乱,因为慌张,纳兰明珠捏着手指,都不曾看管家和被茶水玷污的下摆一眼。
他如今心思杂乱,脑子里全无头绪,如果不是想着要立马把皇上接回来,恐怕他要花上很长时间去处理头绪。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纳兰明珠放开自己捏紧的手指,又轻轻重复了一遍:“不。”
他思忖片刻,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找到了以往的聪慧:“先不要轻举妄动。”
纳兰明珠克制自己将将颤抖的手指,目光落在老管家的脸上:“除了你,还有谁知道吗?”
老管家本就惊愕地抬起了头,如今被自家主子带着凉意的眼神一扫,心中一颤,他复又垂下头,俯下身子:“没有,除了奴,其他人都不曾知晓。”
纳兰明珠紧缀在老管家身上的眼神终于再次松动,他轻轻吁出一口气。
也许是心中杂乱无章的念头需要宣泄,也许是激动的内心需要平复。
纳兰明珠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看着碧绿的叶在水中悠悠闲闲地晃荡,眼睛却毫无焦距:“先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自有主张。”
平安护送皇上回宫是多么大的一件功劳。
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把这样的泼天富贵给随手扔出去。
何况他是满京城第一个发现皇上踪迹的人,若是真的皇上在那里还好,若不是,只是他的朋友余掌柜看走了眼,他不知要背上一个什么罪名。
纳兰明珠不打算告诉索额图,不打算告诉太皇太后,甚至还细细想着要怎么遮掩。
无论如何,他都得做护送皇上回宫的第一人。
等慌乱一点点冷却下去,纳兰明珠的野心无限膨胀。
皇上“称病”以来,无数的朝臣已然对他不满,在索额图所引导的剑指下,他背负着极大的压力。
本该轻易往上走的通天大道,也叫这一意外给轻易断送。
而此刻,温和聪明的面孔下,那不可避免的野心,也如疯狂生长的荆棘,牵绕住纳兰明珠的心脏,不断攥紧又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