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宗翰丢尽了脸面不说,东路军已经从平卢开始南下了。
西路军上下,全都很生气,他们往大辽的西边进攻,本来就是打下了最大的疆域,但都是些贫瘠之地。
属于是吃最多的苦,打最多的仗,得到的却最少。
而东路军在宗望的率领下,灭掉了大辽在东边的膏腴之地,包括辽东这种沃野千里的地段。
本指望南下侵宋,能够扭转这种局面,谁知道又遇到了定难军异军突起,前来阻拦。
从地图上看,定难军在大宋的西北,他们要杀到东边几乎不可能,完全无法影响东路军南下。
但是却正好和宗翰率领的女真西路军,狭路相逢。
而且从如今的战局来看,定难军不是奔着打断两路人马南侵来的,他们并非是在急行军,堵到各个战场。
而是每打下一个地方,就要实质性地占领,似乎是出来开疆拓土来了。
孟暖披着一身重甲,按着腰间佩剑,大笑之后,又冷着一张脸看着眼前逼近的数千人浪。
完颜希尹一来,女真鞑子偷袭不成,又开始驱使附近生口扑城。
他们已经形成了路径依赖,每次就先这么干,死一些之后,敌人丧胆,而他们见血则更加兴奋。
几十辆排车踟蹰而行,在视线中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几乎连走在最前面那些百姓的面孔都看得见了。
孟暖拔出了剑,迎着寒风站得笔直,又看了更远处在小丘上布列的女真军马一眼,目光直落在那两面黑色矗旗下。
在他身边,几十名最为铁杆的心腹嫡系都紧张的看着孟暖,就等着他发号施令。
“女真鞑子,真当自己无敌了,咱们兄弟手里有马有人,这个乱世,投谁不是被青眼相加!非要在女真恶鬼手底下苟活?”
“守住应州,就是一场大富贵,等着瞧吧!”
两面猎猎舞动的黑色矗旗之下,银术可与完颜希尹策马并肩而立。两人目光,都落在最前面的治所城墙上。
银术可凝视半晌,又问了身边识得旗号之人,才举起马鞭对完颜希尹道:“这当先堡寨守将正是孟暖,辽人溃败之后,这些当地的豪强趁机霸占了治所,大部分都向俺请降了,唯有这个孟暖现在还守着这个冲要地方。”
完颜希尹哦了一声,笑道:“城中那些守军,肯定是辽人余孽,军心不振,没什么大用场。只要顺利打下前面几个堡寨,城中自家就乱了。这姓孟的要是机灵,早些降了就是,少不得赏他些什么。”
“银术可,你受了皇帝的命令来打前锋,可不要让皇帝失望啊。咱们女真这么多勇士,皇帝偏偏看中了你,真叫人眼馋!”
听到希尹话里,似乎有嘲讽的意思,银术可冷笑一声:“俺能被皇帝看重,不是靠运气,希尹,你看着吧……俺倒是希望他一直不投降,让俺杀上几天,不见个几千生口的血,如何震得住这些蛮子?总要好生杀一场,收拾干净了,这里才真正算俺们女真人的地方。”
希尹点了点头,“银术可,你已经知道要守住这些地方,将它们真正变成咱们女真的地盘,就这便胜过了大多数的女真汉子。”
“用不着你来夸。”
完颜希尹哈哈一笑,也不在意,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人,驱赶生口去送死,消耗守军的箭矢和器械。
应州治所旁边,还有几个护卫掎角的堡寨,此时也都紧张地备战。
在甲字堡侧后不远处的乙字堡上,守将刘志同样紧张的看着眼前一切,看看逼近的人浪,又看看甲字堡上的动静。
他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这名军将也算是宿将了,以前在大同府当值的,逃到孟暖这里被收留。
人浪越逼越近,押队的女真骑士已经勒住坐骑,停在弓弩射程之外。
而为他们驱赶的生口却毫不停顿,仍然前行,已然是在弓弩的杀伤范围之内了。
黑压压几千人沉默麻木的逼近,只听见一片踩过泥浆的声音,这个场面,足以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刘志环视左右,刚想下令放箭,却看见那些新募的军士们互相对视,手动足颤。
就是带来应州的骨干,也不住回顾,看向自己。
纵然是久经战阵的宿将,刘志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有些迟疑。
自己一声号令下去,就是一场屠杀!临阵而战,斗卒斗将,生死莫怨。现下却是女真鞑子借己之手,杀干净这应州百姓!
他是大辽大同府的武官,这些人以前也是辽人,而且驻军应州这些时日,免不了要和附近百姓打些交道。
催促供应,征发粮秣,这些百姓接待也算是恭敬客气,点头哈腰求生存,薄薄的算是有了点交情。
刘志也知道这乱世当中百姓们过得到底有多艰难,现在往下看去,似乎还能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
越是看,就越觉得熟人多,看谁都熟悉。
但凡是个人,总得有点人性,有点慈悲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