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应州守军所用箭矢,或者是定难军偷偷运来的,或者是孟暖召集辽人流散工匠,私下打造出来的备战积储。
定难军的宥州,是出名的铁矿盛地,不论是箭簇还是弩矢,都是上好的铁箭头,破甲铲铍带倒钩专为放血种种形制一应俱全。
落在这应州附近的百姓身上,就像是刀切奶酪,碰上了就深深扎进去。
甚而有些弩机劲力太强,弩矢又无尾羽,前面进后面出,一下就能在人身上开出两个血窟窿!本来缓缓向前涌动的人浪,顿时就翻倒了一片。
如此一场大战的成败,竟然落在了自己身上,孟暖站在城墙上,经常会陷入沉思。
自己只是想混日子的啊
抱着曾经辽人大官家的小娘,在应州府当个土皇帝,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了,自己就献城求官,被哪一方收编都行。
怎么就他妈成天下瞩目的焦点了!
惨叫声在城下响起,孟暖瞬间清醒过来,开始在城楼上不断奔走督战,指挥守备。
“杀杀杀杀杀杀!”孟暖高声道:“射死这群贼厮鸟,让你们不听!让你们不来!让你们舍不得自己那巴掌大的地盘!”
箭雨一波波落下,生口大军顿时骚动起来,反应快点的顿时就朝后退,逃不掉的就朝推来的几十辆排车后钻。
这个时候堡上守军以大锤敲动床弩,粗大的床弩弩矢射出,落在排车上,顿时就射垮了两部,木屑四溅,深深入肉,躲在排车后的百姓又是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叫。
有些人一时不得死,就在泥浆里翻滚挣命,鲜血喷涌而出。
孟暖太想这些人都是女真鞑子了,要是射杀的是女真鞑子,该是何等的畅快。
可惜那些恶鬼一样的鞑子,只知道虐待百姓,不是野战轻易不肯率先扑城。
负责弩车的守军,一边涕泪横流,一边大声喊着:“跑啊,快跑啊!就这么些鞑子,你们往四下跑啊!”
他一边哭喊,一边挥舞锤子,敲击城头弩床。
下面的人毫无队形,彼此间隔太密,而孟暖现在还选留在身边的心腹都是久经战阵的老手,每一箭出去就没有落空的。
冲在最前面的那排人浪,只要没有为排车所遮蔽住的,几乎为这阵箭雨一扫而空!
前面惨叫声震耳欲聋,队伍后面也突然又响起了凄厉的呼号声。
原来是几个腿快掉头就跑的人,被女真人无情射杀,这些押队的女真军马张弓就射,他们的射术准头还在守军之上。
骑马驰时候,也不影响命中率,每一箭或中面门或是心口。
女真人所用箭镞份量形制,比守军的还要粗,他们得到了渤海的工匠,又有辽东这种资源齐备的地方,盔甲和武器兵刃早就更新为当世数一数二的。
押队女真骑士发箭已毕,还攘臂大呼。虽然说的是女真语,辽地百姓们听不懂,但是那退后则死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
此时在生口的队伍当中,不知道是哪个曾在坞壁堡寨中当过头领的人,突然凄声大叫招呼大伙:“女真人多,前面堡中兵少,退不得活,冒死冲进去罢!冲进去或许还有生路!”
“大家伙都听我的,缩在排车后面,先将梯子拿上来!拿命去填!拿下应州城来了,女真老爷说不得就让俺们能为辅军,不用再填城,还能挣命下去。
“要是打不进去,大家都得死在这儿!”
人在精神溃散的时候,有个出来指挥的,是很重要的。
这时候需要一个带头人,不管他带着大家去哪,反正大部分人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果然城下的生口们听到有人招呼,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也不怕死,纷纷听他的钻进排车之后。
这个时候城头的羽箭还在如雨一般落下,不时就有人被射穿。
尤其是那大锤敲动床弩机牙的声音,更是让人惊恐万分,每一次都会有两支巨大弩矢破空而至,一支落空,穿透两个百姓钉在地上,另一支落在一辆排车上。
这辆排车结实一些,剧烈颤动了一阵,居然奇迹般地未曾散架,只是向一边歪倒,将后面遮护的人群露了出来。
顿时又是一阵箭雨扑来,溅起一片血,不知又射倒了多少人。
那招呼众人的声音又大声开口:“压住排车!扎结实些!梯子跟在排车后面,朝前推!大家朝前推,搏命吧!”
挤在排车后面的人群顿时应命,一面稳住排车,一面继续艰难的朝前推进。
不少人死死抱住排车上即将折断的地方,还有人把身上的破衣烂衫解下来,捆扎在木杵上,结实一分就算是一分。
求生的信念,在此刻压过了所有,让他们拼了命地向前。
这个时候乙字堡的羽箭也终于从侧面射了过来,援应甲字堡前。排车遮护不了两面,不时有人中箭倒地。排车一路推行,就是一路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