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
“锵!”
有火星了,可是太小、太微弱,在这漫天大雪里是那么羸弱,一片小小的雪花就可以扑灭它。
一开始欢白并没有当回事,这一点小小的困难在他即将要做的事情面前并算不了什么,他自诩已经有了好耐性。但是,很快事情出了预期。在第十次擦除火花又被雪打落之后,欢白的手再次颤抖起来。
他的眼睛红了,一点也不像他平时安顺的样子。那两块火石被他紧紧抓在手里,棱角几乎嵌进手掌。怒火在心中滋长,那是一种恶劣的气力,灌注在他手上。
火石再次相击,他下了死力气。可预想中的更大的火花却没有出现,钻心的疼痛却从之间传来。坚硬的火石擦伤了他柔嫩的指甲,而那忿狠的气力最终也报应在他自己的身上。欢白对此毫无防备,长声哀叫,与鲜血一同滚落的还有炽烫的泪水。
血与泪混成一种特殊的颜料,就那么可怜地滴落在画布上,极巧地落在画中人空落落的眼眸上。一种古怪的神韵被倾覆于那美人的面容,让她看起来像活人,又像是传说中夺舍的妖魔。
欢白的惨叫渐渐弱了下去。初时再痛,时辰也不会让它延续多久。他深知万事皆不长久,唯有看不见的钝痛最磨人。
他自己就是个被钝痛逼疯的人,但在这雪天求焚身一死确实是疯了才会做出的决定。也许今日适宜冻亡,可是什么都照着“适宜”去做,还有什么意思呢?他冷得够久了,想死在火里。
“锵!”又是一声轻响。火石相击没用大气力,也没留神落雪的方向,这一次撞击顺利而正常,倒显得先前那十次失败是什么滑稽的巧合,而非冥冥的安排。
眼瞧着火线被引燃,那点火光迅速地上移,最终爬到了欢白看不到的地方去了。然而“哔哔啵啵”声令人安心地从身下传来,原本冷凝的松油香气更浓郁了。欢白知道,现在只要等着就好了。
身子里的力气一下子全都溜走了,连同方才心里的那点忿怨、那点悲凄、那点丑恶的顾影自怜。欢白放松地躺回画上,侧身挨着画中的美人,闭上眼静候他强求来的最后温暖。
暖意愈演愈烈,他感到身下的草垛下沉了一些,有灼烫模糊地传到背上。火还没有烧到身上,却已经觉得有点疼。他闷笑着想,自己果然是无福消受的吗。
就在他逐渐觉得灼痛难以忍受,忍不住想要叫出来时,那灼烧感却以一种过于迅疾的速度消解下去。干草燃烧的声音全部消失了,松油的香气也被另一种全然不同的冷香取代。
欢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他愣了愣,看到阴沉的天空。
一双冰冷的手从身后环抱住他的腰,寒气丝丝缕缕攀附而上。欢白听到一个空灵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一种陌生的语言,但他却一下就听懂了。
主人。
“!”欢白被吓到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而他自己就躺在那人的怀里!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一刹那他想过了很多:四面都是大火,自己家中有没有别人;躺上去的时候,草垛上分明只有自己一人!
不……欢白混乱的思绪忽然顿住。还有别的。
他的画。
一种匪夷所思的猜想从心中生出,欢白猛地回过头。
一双血红的眼眸正静静地注视着他,温柔的神色在这双鬼魅的眼睛上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
“你……”欢白瞳孔震动,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一道传音入耳响起,司明镜睁开眼,看到隐青玉刚刚收回的一瞥。他的身形有些透明,缥缈到让她有些疑心一阵风就可以吹散。
周围的幻境非常熟悉,正是那被雪妖杀死的男子所居之地。后院的门开着,司明镜顺着隐青玉的目光,看到了侧躺在草垛上的雪妖。它背对着他们的方向,而它的怀中似乎还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