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这几天能一直闹哄到深夜的家族群,眼下也安静得像是被解散。
一大家子人,平日嘴边总挂着“都是自家人”,可真出了事,能剩下的,好像也就只有那一点点血缘关系而已。
最熟悉的陌生人,不过如此。
陈君颢抱紧怀里的几瓶矿泉水,一手摸着墙,慢吞吞挪回手术室门前。
那盏“手术中”的红灯依旧顽固地亮着,像只不肯闭上的眼睛。消毒水的气味浓重得呛人,即便有穿堂风经过,也吹不散分毫。
他把矿泉水分给老爸和舅父,老妈枕在老爸腿上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痕,明天醒来,眼睛怕是会肿的厉害。
他在阿公身边的空位坐下,拧开一瓶水的盖子,递过去。
“嗯?多谢。”阿公喃了声,声音干涩而沙哑,接过水小心地喝了一口。
“八舅公。”陈君颢又拧一瓶水,递了过去。
“唔使,你饮。”八舅公摆摆手,目光仍盯着手术室的门。
陈君颢“哦”了一声,没再坚持,自己慢慢喝掉了那瓶水。
冰冷得液体滑过喉咙,落入胃里,渐渐沉淀下那份飘忽的空茫。
开颅手术一直从深夜持续到凌晨夜半,一开始还有几个护士进出,后来有个医生拎着个袋子出来,舅父立马迎上去询问情况。
那医生说得很快,陈君颢听不太懂他说的那些专业术语,只听懂了“做了这个手术的人,只有一小部分能够活下来……”
之后,那扇门就再也没打开过。
四周除了疲惫而沉重的呼吸,就只有夜色下那点细微的风声。
脑袋控制不住地往下点,又猛地惊醒。眼皮涩得厉害,带着被泪水浸润过后,盐分淤堵留下的酸胀。
陈君颢揉揉眼睛,看了眼手机,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不知是不是坐太久,血液不流通的缘故,他感觉有些喘不上气。
他用力深呼吸了两口,试图把那些茫然的恐惧压下去。
门忽然开了。
他和舅父几乎同时从铁椅上弹了起来。
一张雪白的病床被护士簇拥着推出来,转眼间就推进了电梯。
而他只来得及看清氧气面罩下一点模糊的轮廓。
门关上了。
叫醒了熟睡中的老妈,一家人跟着护士的指引,慌慌张张挤进另一部电梯。
舅父按下楼层,电梯刚停稳,门一开,就看见阿婆正被推进ICU。
依旧没来得及看清脸,门又关上了。
再也没打开。
那个语速很快的医生又来了,长辈们立刻围了上去。陈君颢挤不到位置,只能站在老妈身后,虚扶着她的胳膊。
从刚醒来的恍惚,到得知手术顺利的狂喜,也不过十分钟。
这个瘦小的女人,抓着他手指的力道大的吓人,整个人随着那声肯定的通知,猛地晃了一下。
“接下来需要先在ICU观察一段时间,看她什么时候醒。”医生说,“老人家很厉害,都挺过来了。”
“谢谢医生,真的,太谢谢您了!”舅父一把抓住医生的手,哭得涕泗横流。
医生又简单交代了后续的事,缴费、拿药,一切都逐渐从混乱里恢复了秩序。
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疲惫就像退潮后留下的泥沙,沉沉地压在每个人身上。
舅父坚持要留在医院守着,爸妈负责送阿公和八舅公回去休息,也催着陈君颢赶紧回家先睡一觉。
他没多说什么,只沉默地点下了头。
他知道自己还有件事必须去处理。
凌晨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