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她看过的两本卷宗,这书上写得多半是真的。
至于甄家和黄家都不承认自己儿女是自杀,为此闹上官府,原因也正是在于两家一边求名,一家求利。甄家在长安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承认自家公子与赌鬼的女儿私通,珠胎暗结又跳河,甄公子还一并殉情,势必会成为长安城中耻笑的笑柄;至于黄业,女儿死都死了,找这个机会讹上一笔钱才是最紧要的。
所以两边各打各的官司,却诡异地没人提起两人都是自杀,而且黄娘子腹中还有一个胎儿的事。
这个案子的真相不难查,只需要去月老祠看看是否有两人留下的同心锁,再找人验尸看黄女是否怀有身孕,自然一切真相大白。
可诡异的是这两本《稽山梦笔》最后一句。
“张娘子笃信我佛,死后得有道高僧接引,便可进入无上佛国,得享极乐,再无烦恼。”
“甄黄二人信奉我佛,死后得有道高僧接引,便可进入无上佛国,再续旧缘,永生极乐。”
这两句看起来都是说死者信奉佛教,所以死后可以进入无上佛国,现实里的苦楚到了无上佛国都一笔勾销,自然是永生极乐,再无烦恼。
可是仔细一想就不对劲了。
说起来,这三名自杀的人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第一个案件中的张娘子虽然死去丈夫,但是还有一个孩子,世上有多少母亲能抛弃自己的孩子自杀,而且蔡家老爹在儿子死后是同意张娘子重新分家的要求的,只是因为妯娌不同意,所以两人置气。
如果张娘子不负气自杀,重新分家析产之后,日子虽然困顿了些,也还是能过下去的。
至于第二个案子,甄公子既然能殉情而死,说明他是真爱黄娘子,那他大可带着黄娘子私奔,到外地生活。过个一年两载,孩子生下来了再回家,甄家既要面子,还能将亲生的孙子拒之门外不成。这生米煮成熟饭,黄业自然也没办法敲诈勒索。
这到底是三人一时想不开自杀,还是有人承诺他们自杀死后可以进入所谓“无上佛国”,从此再无烦恼,三人受到唆使而自尽。
她看向玉无瑑手旁的那一大卷《稽山梦笔》,道:“这些书你都看过了吗?这些故事里的人物是不是最终都自杀了?”
玉无瑑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而且根据这书中的说法,这些人都信奉佛祖,所以死后都可以进入无上佛国。”
李璧月道:“既是如此,你就先将这些书中写的故事的人物和事件整理一下,我命人到长安县衙和京兆府那边调取最近的意外死亡案件,看看有多少对得上的。”
玉无瑑道:“好。”
***
李璧月既然有心验证那《稽山梦笔》记载的真假,便带着夏思槐去了一趟月老祠,果然在月老祠找到了刻着甄公子和黄娘子姓名的同心锁。他又带人来到黄家,找了仵作开棺验尸,果然验出那黄娘子确系一尸两命,腹中胎儿仅有三个月。
她命人请了黄业过来问话。
在证据面前,黄业承认自己的女儿在生前确实与甄公子有过私情,还珠胎暗结,他也确实有心以此为要挟想要向甄家敲诈一笔钱财。可惜没有得手,女儿就自杀了。他想起自己将女儿养这么多,竟然血本无亏,只能栽赃甄家杀人害命,希望甄家给钱息事宁人。如今事情既然水落石出,他也愿意撤去诉状。
李璧月道:“你女儿确实是自己自杀吗?还是有什么人唆使她自杀?”
黄业:“这谁知道,她自从认识那甄公子之后整天不着家,也不给家里拿钱,小人一个月都见不了她几次。她要是早告诉我她怀孕的事,小人怎么说也能讹诈甄家一笔,谁知道她竟然想不开去自杀,小人养她一场,最后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璧月直摇头,这黄娘子有这样的父亲,着实不幸。她问道:“那你女儿平日可会去庙里烧香还愿,或者与和尚有往来?”
黄业道:“大人问的这些,小人都不知道。不过我女儿被人从广通渠捞出来的时候我在她身上发现了这个佛像……”
黄业从身上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佛像木雕,献了上来。
夏思槐接过木雕,道:“府主,这个木雕我曾见过。那天我跟着明光禅师到樊家做法事,也捡到了一个同样的木雕……”
他从袖中摸出另外一个木雕,比对了一番后道:“府主,你看,这两个木雕一模一样……”
李璧月问道:“黄业,你女儿死后你有没有遇到游方的僧人?”
黄业想了一会:“那天在广通渠边,是有个游方的僧人,说我女儿枉死,要请一个有德的高僧来做法事,还给了我一张画像。不过,我嫌做法事费钱,也没费这功夫……”
李璧月问道:“那画像呢?”
黄业指了指家中的桌子道:“我拿去垫桌脚了。”
夏思槐从桌脚下方扒出一张黄色的纸,展开一看,那上面果然也画着明光禅师的画像。
李璧月心中一跳,长身而起,说道:“思槐,我们走——”
“府主,去哪?”
“去甄家。”
既然黄娘子和甄公子是一起死在广通渠,如果这些自杀案件真的是人为唆使,没理由只有黄家有木雕佛像和明光的画像。
而且,黄业没有去请人做法事是因为他本就是赌鬼,这死去的女儿既然榨不出油水,也不值得他再多花一个子儿。可是甄家本是富室,应该是不吝于为儿子做一场像样的法事。
果然,李璧月来到甄家门口的时候,法事刚刚结束,明光正从甄家大门走出,他看到李璧月微微一惊:“李府主,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