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主教摇摇头,“你母亲生下你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后来你父亲回到了梅迪纳,还带回了另一个怀着孕的银发女人。你父亲没有对任何人说,但我知道,她是女王身边的一个忠诚的侍女。”
“她是阿维娜的生母。至于她父亲是谁……我也不知道。”主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不知道那个女人算不算一个合格的母亲,但她是个忠诚的侍女。
“一开始,我希望能隐藏起你的身份,让你在无争之中活过一生,可现在看来……我错了。”主教的嘴角挂起一丝笑容,“自你从坟墓中死而复生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的命运从来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任何人……我能做的就是当一个小小的引路人,或者狂妄地说自己如同约翰将为主基督的荣耀走在前面一样……”
说着,主教费力地转过身,那对浑浊的眼睛里陡然亮起,仿佛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你注定要成为你自己,能成为你一直盼望成为的人物……就像我在你眼睛里看到的那些东西一样。”
“什么东西?亚历山大下意识地问道。”
“平等。”主教轻声说道,“那就是我从你眼睛里看出的东西。你不会因为某个人是贵族而对他卑躬屈膝,也不会因为某个人是平民而对他耀武扬威……就像主基督注视我们一样,你平等地注视着我们每一个人,就仿佛站在高处一样……”
亚历山大再次沉默了下去。他知道,主教的话语精准地命中了他的内心。
那是被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情绪——尽管为了伪装融入这个时代,他在尽力地扮演“亚历山大”,可对于看着他长大,等同于半个父亲的主教来说,又怎会看不出来?
对于一个习惯了21世纪,习惯了在世界上最强大也最伟大的国家中生活的人,怎么可能彻底融入15世纪的世界?
“孩子,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人能理解你,有没有人能真正明白你的内心,但是……别惧怕。我知道你有时候很勇敢,可有时候也害怕。其实惧怕也是一种勇敢,一个惧怕死亡的人为了上帝荣光去面对死亡才是得到救赎的光荣所在……”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主教的话,他刚刚平复的呼吸又激烈起来,过了好一阵他才长长地喘了口气,用力说道:“记住孩子,去做你想做的事,该做的事,去得到这个世界上不论是教皇还是国王都想得到的东西,不论是任何一个贵族或平民都渴望的东西……去吧孩子,去引领这个时代,在伊比利亚用你的翅膀掀起一场风暴……以骑士之名去战斗……不要畏惧……不要忘了……你是上帝赐福的圣子……”
说着,主教疲惫地轻轻闭上眼睛,嘴里念叨着:
“别怕,孩子……战斗,勇敢地战斗……去找到你心里的答案……别为我做赎罪祈祷……如果这是上帝的意志……那就这样……”
随着主教的声音越来越低,亚历山大只感觉那只放在他脸上的手越来越轻,越来越无力,终于,伴随着主教喉咙里发出的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那对双眼之中慢慢失去光泽,直到终于彻底凝固。
亚历山大如同一尊雕塑一般,蹲在主教的床边一动不动。
片刻后,监狱长才默不作声地走上前,轻轻合上了主教的双眼,伸手从他的脖子上取下了一枚十字架。
“主教嘱托我在他死后,将这枚十字架赠于你。”白化病人的声音有些嘶哑,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是么?”
亚历山大突然回过头,直直地盯着他那对蓝色的眸子。
片刻后,特略无声地颔首:“当你父亲和女王亲热的时候,我总会为他在门口放哨……一直以来我都保守着这个秘密。自从你父亲将我从教堂的孤儿院带出来之后,我就一直对他忠诚。”
“哪怕为他献上生命?”
“哪怕为他献上生命。”
短暂的沉默之后,亚历山大的眼睛慢慢地迸发出光芒。他突然站起身,从监狱长手中接过了那枚镶嵌着白银的精美十字架。
也许这真的是上帝的安排……他注定要来到这个时代。
这是星历1943年的伊比利亚,中世纪的黑暗刚刚褪去,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尚未露出微笑,米开朗琪罗的大卫还没有屹立在佛罗伦萨,奥斯曼的苏丹虎视眈眈地窥伺着欧罗巴,而遥远的新大陆刚刚揭开她神秘的面纱。
他命中注定,要来到这个黎明的前夜,引领这个全新的时代。
他转过身,望着监狱长露出微笑。
“我叫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安苏雷斯·阿斯塔玛拉。现在,让我们想办法去救出我的父亲。”
“我希望有一天,能听到你在卡斯蒂利亚的宫廷里,称呼我为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