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让京城暗潮汹涌数日的“随侯府遇贼案”正式告一段落。
刑部尚书交给皇帝的调查结果有他自己的润色。
皇帝在公布的时候,又进行了另一重润色。
“这西厥国来的蛮子名叫图阿努,祖上曾是西厥国国王的大臣,后来家道中落,沦落到牧羊为生,去岁天寒,将他的羊都冻死了,他改行给过往商队当向导和护卫。”
“洛朝不允许西厥国人入境,其他西域诸国的人可以凭借行商文牒进出,他便是以丘兹国商队护卫的身份进入京城。”
“因所在商队收益不佳,给他的报酬低于预期又急着押货离开,他心生不甘,自己留在京城,后结识同样滞留京城的五个来自不同势力的西域人,六人结一帮,在东市做些黑色勾当。”
“后被人雇佣,暗杀随侯父子,他以随侯妾室家人的身份在赏花宴当日潜入随侯府,因杀死看守仆从被林侍郎长女察觉,欲逃走时被镇远将军三子擒获。”
“至于另外五个同伙,藏身于落雁湖附近山林,见到去落雁湖跑马的林大姑娘与靖侯幺子,便以为是身份暴露,欲杀她灭口,结果技不如人被人家反杀。”
非常具有洛朝色彩的一个故事,唯一称得上证据的只有商队出入登记信息。
但没人表露出一丝怀疑。
均义愤填膺,不停痛骂西厥国,什么“茹毛饮血”“豺狼成性”之类的,直接把人家归类成野人。
也有一向实干的臣子提出建议:“西厥国人与西域其他国人长相相似,城防难以辨认也属正常,臣认为,应当令东市停市一月整顿,搜查其中混入的各种身份不明之人,并鼓励他们互相举报指认。”
“嗯。”皇帝点点头,“朕设立东市,是为边远之国知道我洛朝威名,结远方之友,不是为了让他们享受着我朝优待,还带那些心怀鬼胎之人进来闹事的。此事,那些胡商要负主责。”
礼部尚书往前一步,道:“臣下朝后即可拟定发往西域诸国的公函,交予陛下定夺。”
皇帝:“嗯,先递交到内阁,由几位大臣与丞相商讨修订细节,再交到朕的案前来盖章。”
礼部尚书脸色微不可察地僵硬,随即将头压得更低:“是,臣遵旨。”
而站在最前面的戚绶也轻轻地勾了一下唇,知道这老头在难受什么。
内阁是当今皇帝在十年前设立的。
四位大学士均有比丞相稍逊的宰辅之权,连那些五品的学士也有参议各大要务的权力。
这让一些老臣非常难受。
特别是六部尚书这些一部长官。
他们头上原本只有丞相一位上司,现在直接变成了一群人,感觉自己官职都平白矮了好几品。
所谓“直奏天子”的权力,今年来也都变成了跟内阁的拉扯。
皇帝对此心知肚明。
但皇帝早不如初登基时勤政,又不想将权力放到一人手中,才造了这内阁。
其他人的想法和感受,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或者说,内阁之外的大臣对内阁的人敌意越重,皇帝越放心。
靖侯见皇帝发作完胡商,紧接着站出来说:“臣认为,城防无法辨认西域人长相情有可原,可减轻罪过,但左营竟让贼人潜入驻地而毫无所知,实在罪无可恕。”
“这次只是杀手,下次若是有敌国探子前来查探我军消息,岂不是坏了大事?”
左营没有像中营那样有一位提督统管,只有四位参将负责屯兵,需要时听兵部调令或是皇令。
而参将无事不离驻地。
靖侯说完这话,便是兵部尚书站出来对答。
“落雁湖附近属于高横将军所领的营军,今晨,左营已将初步调查结果递交到兵部,还未来得及移交内阁。”
戚绶笑着插话:“确实,不过高横将军的请罪折子倒是昨晚就到了内阁,我上职早,顺手带来了,还请陛下一观。”
这话一出,朝中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有人悄悄说起了小话。
“我幻听了吗?丞相说他上职早是吗?”
“他今天确实挺早的,卯时未至就到了内阁。”
“就为了拿那封奏折?大皇子得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