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见面的第一眼,无论是清泰城中递出的六月雪,还是出宫车马行过梨花道下的展容,亦或是三坊鼓楼前的再遇……
他是满口谎言,假话说多了,有时自己都分辨不出,可唯有一句是真话反说。
——江大人这是对我一见钟情了?
牢狱中的揶揄,是裹挟在真话中的一句试探。
——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其实早在想见的第一眼就喜欢上,自此药石无医。
他说着执起江知眠的手贴在心口,“而且,我的大人,术师自动情的那一刻就再无转圜可能。你总不能让我一辈子将对你的思慕埋葬在心里吧?”
不待江知眠开口,裴南泽拉长声音,幽怨道:“好薄情啊——江大人!”
江知眠:“……”
最终江知眠被裴南泽闹得终日卧榻,这于他实属罕见。
“我要回府一趟,想起来件事,回去确定一下。”裴南泽束起长发,衔着发带:“一块出去走走吗?权当散心了。”
“不了。”江知眠取过梳篾,按他坐在镜前,“我告假多日,不宜再耽搁。”
“也罢。”裴南泽托腮望着镜中为他梳发的身影,“那我尽快回来。”
江知眠:“倒也不必。”说完余光瞄到镜子里裴南泽皱起的眉眼,无奈补充道:“我去寻你。”
裴南泽笑道:“好啊。”
于是裴南泽七拐八绕在江府转了近一个时辰,被匆忙赶来的江侥“请”出府门。
尖啸的滴血鸦围成一圈,乌黑的屏障后隐约可见一道身影。
虚空中或近或远的声音传来,“消息确凿?”
“属下愿以性命担保。”包围在鸦羽中的的身影行礼,半跪在地,“裴南泽的确会阵术。”
虚空中的声音沉默片刻,又道:“你先前传消息说裴南泽不认路,这不通方位的人却习得了阵法?”
鸦羽化作血雨滴落,腐蚀血肉的嘶响混着血腥气,引得群鸦躁动翻飞。掀动的衣袂间,隐约露出一截剑鞘。
“属下……先前判断有误,还望主人恕罪。”
“本座推了那两个家伙的盛情邀请,特意抽身前来,你最好句句属实。”鸦群渐渐退去,令人窒息的压迫也随之消散。
“继续盯着裴南泽,借滴血鸦传讯。二脉已在他掌控中,你见机与尚、程两家接触,断他臂助。”
“是。”
“你说他身边跟着非人间道的游魂?”
“……名唤苗苗,裴南泽分魂,将其滞留人间。”
空中传来一声低笑,如刺骨的冷箭顺着毛孔扎进身体,瞬间令人头皮发麻,“还真是重情重义啊,术师破坏六道平衡,本座自当拨乱反正,加以约束,寻机杀了那游魂。”
跪地之人猛然抬起头,漆黑的鸦群隐没了她眼中的光亮,她不顾身上被侵蚀的伤痛,咬牙道:“那游魂与裴南泽形影不离,更有他魂魄相护,属下无力抗衡。”
“是打不过,还是不忍啊?”空中黑影倏然逼近,欣赏着她的惶惑,“放心,只需抽离裴南泽的魂魄,其余不必你动手。”
滴血鸦化作黑雾消散。
良久,女子缓缓起身,风拂帽帘,露出一张深邃的异域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