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他以雷霆手段镇压四方,庇护弱小。其名如誓,扶护生灵,砚承万识。
妖界风云变幻,旧日格局在他剑下分崩离析。那些意图作乱的妖王,或被他斩于剑下,或被其铁腕镇压,再无翻身之日。
自此,万妖之王的名号,响彻三界。
夜深人静时,他常独立于星辉之下,望着浮黎境方向,指腹反复摩挲着冰凉的星陨剑鞘,其上仿佛还残留着浮黎境清冷的元炁与那人指尖的温度。也会在心力交瘁、孤军奋战的恍惚间,下意识地探入怀中,触碰那枚刻着“活下去”的黯淡子符,感受着其上承载的沉重代价与不容辜负的期望。
纵使已成为执掌一方生灵的万妖之王,他的心里还是会因为那一天的“因果已尽……勿再回首……”而泛起细密的涩意。
“于本君而言……芸芸众生,你亦是其中之一。”
那句话早已深深刻入神魂。他一遍遍咀嚼,试图找出一丝与众不同的意味,但只不过是冰冷的现实。
可是为何……在他重伤濒危时,曾她悄然送去浮黎境秘制的续脉灵膏;在他面对强敌环伺时,那柄星陨长剑上总会流转过一丝异常纯粹的三光之力,助他斩破困局;甚至在他初回妖界、孤立无援的那些夜晚,归墟边缘的屏障会莫名加固,将几股试图趁夜偷袭的势力阻隔在外。
这些隐秘的相助,如春风化雨,无声无息。扶砚其实都知晓。他也会在战事稍歇的深夜,悄然来到归墟边缘,隔着重重结界,远远望一眼那片流淌的星辉。而神君,也总能感知到那道熟悉气息的靠近,却从不点破。
浮黎境的时光依旧在星辉与月华的交替中静谧流淌,神君独自立于昔日与扶砚对练的演武场中央。星光为毯,月华如练,周遭的三光元炁依旧充沛,却似乎少了那份因剑气交锋而激荡的生机。她没有执剑,也没有演练任何招式,只是静静地站着,清冷的目光掠过每一寸地面,仿佛能看见那个少年在此处挥汗如雨、一次次被击倒又一次次爬起的模样。
偶尔,她的脚步会不由自主地行至那座临溪的小楼前。窗内,那只硕大、雪白、憨态可掬的兔子灯,正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晕,与浮黎境清冷永恒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固执地占据着一角。
她常常会站在那里,望着那盏灯出神。琉璃般的眼眸深处,是罕见的、连她自己都无法解析的迷惘。
她知道扶砚离开了。
她知道他回到了妖界。
她知道他剑斩妖王,立威万知林。
她知道他收拢流散部族,重建秩序。
她知道他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万妖之王,统御一方生灵。
这天她和清芜照常去归墟,结界外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四目相望间,她看到了他眉宇间沉淀的坚毅,也看到了他眼底深处不易察觉的、属于征伐与权术的痕迹。那个曾在浮黎境至理溪畔因功法反噬而痛苦蜷缩、会为一只兔子灯而雀跃的少年,似乎已经遥远了。
扶砚微微颔首,正要转身离去,神君却下意识地开口,“扶砚。”
他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对她执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属于妖界之主对神域主神的礼节。“神君”,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然而,最终从她唇间溢出的,却是一句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话,
“你……过得可好?”
他沉默了片刻,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分辨不出是苦笑还是自嘲的弧度。
“劳神君挂心。”他避开了直接的答案,声音依旧平稳,却仿佛蒙上了一层薄冰,“妖界百废待兴,诸事繁杂,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罢了。”
他想问,既然因果已尽,为何还要屡屡相助?可话至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便好。”她能感知到他话语下的疏离,那是一种刻意维持的、划清界限的姿态。这与他在浮黎境时,那双总是追随着她、藏着灼热与期盼的眼眸,截然不同。“此地浊气翻涌,非久留之地。你既已是一界之主,当以自身安危与妖界生灵为念。”
两人之间,隔着百年的光阴,隔着神域与妖界的界限,隔着“因果已尽”的断言。扶砚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芸芸众生,他亦是其中之一。或许,连这短暂的停留与这句突兀的问候,也只是出于她对“芸芸众生”负责的本能。
“多谢神君提醒,扶砚铭记。”他再次拱手,语气更加疏淡,“不敢打扰神君巡查,告辞。”
这一次,他没有再停留,玄色的身影很快融入归墟边缘晦暗的光线中,消失不见。
神君依旧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她不明白。
为何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听着他那恭敬却疏离的话语,那颗被规则与责任填满的神心,会传来如此清晰……却又如此莫名的……涩意。
清芜悄然上前,轻声唤道:“神君?”
“走吧……”,她缓缓收回目光,与清芜回到了浮黎境。
扶砚回到万知林重建的居所,挥退了左右。殿内只剩下他一人时,他眉宇间的沉稳与冷厉才稍稍褪去,显露出一丝疲惫。他独自坐在案前,许久,才从怀中取出那枚早已黯淡、刻着“活下去”三字的子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