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动了。”阿铮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就在雪姬离开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个伪装成夜间修剪花木的小妖,已悄然取走了树洞中的图卷。我们的人正暗中跟着,确保‘图’能顺利送到赤猊手中。”
扶砚微微颔首,走到案前,指尖划过冰冷的桌面。“很好。让我们的人撤回来,不必再跟,以免打草惊蛇。接下来……静待赤猊依图行事便可。”
他的目光投向北方,仿佛已穿透重重夜幕,看到了赤猊王拿到“布防图”后那自以为得计的狞笑,以及即将按照图上“破绽”调兵遣将的蠢动。
“大婚典礼的筹备,照常进行。”扶砚重新坐回案后,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漠,仿佛刚才的一切密谋都未曾发生,“务必让所有人都相信,本尊对这位未来的‘夫人’,充满了‘期待’。”
“是!”阿铮沉声应道,眼中充满了对扶砚算无遗策的敬佩,悄然退下,融入夜色。
殿内再次只剩下扶砚一人。他缓缓靠向椅背,闭上双眼,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枚冰冷的子符。
工于心计?面目全非?
或许吧。
但在这妖界至尊的位置上,在这波谲云诡的权谋场中,他别无选择。他能做的,便是在这浊浪之中,守住本心,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多的生灵得以喘息。
只是,那份源于浮黎境星辉之下的纯粹与清明,终究是……越来越远了……
浮黎境,藏典阁外的回廊下,星辉静谧地流淌。
寂清明倚着雕花的廊柱,手里抛玩着一枚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闪着幽蓝微光的灵果,语气里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腔调,对正在整理书架的清芜说道:
“嘿,听说了没?咱们那位在妖界称王称霸的白泽小子,要迎娶夫人了!”他刻意拖长了调子,眼睛瞟着清芜的反应,“对象还是北境那头老狮子认的义女,叫什么雪姬。啧啧,听说是个冰山美人儿,舞跳得极好。这小子,艳福不浅啊!就是不知道这洞房花烛夜,是温柔乡呢,还是修罗场?”
她自然明白这绝非一桩简单的婚事,背后不知藏着多少妖界的腥风血雨与权谋算计。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向回廊尽头那片永恒流转的星辉深处,神君通常会在那里静坐。
“寂察勘使,”她轻声提醒,带着些许不赞同,“慎言。扶砚身处其位,必有他的考量与难处。”她更担心的是,这消息若被神君听去……
一道清冷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回廊转角,月白色的神君常服在星辉下流淌着淡淡光晕。
““他既选择回归妖界,承其位,担其责,行事自有其考量与抉择。浮黎境与他,尘缘已了,前因已偿,后续种种,皆是他自身路途,与本君无关,亦无需挂心。”
“是是是,神君您超然物外,洞悉天道,因果线掐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属下佩服,佩服!””他拖长了尾音,眼神里闪烁着洞察的光芒,“那为何我方才提到他迎娶夫人时,神君您周身流转的三光元炁,似乎……凝滞了那么一瞬呢?”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极其夸张地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语气愈发促狭:“虽说因果已尽,红尘俗事不入神心。但毕竟是相伴百年,这冷不丁就要成家立室,与他人缔结连理、气息交融了……神君您就真的一点儿都不觉得……嗯?”
“寂察勘使。”
她的声音不高,却让寂清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你似乎对‘洞房花烛’、‘气息交融’之事,颇有心得。”神君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灵识,看到那些他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杂书秘录,“看来巡天司的卷宗,还是太过清闲,未能耗尽你探究此道的精力。本君不介意向司律长老建言,将巡天司所有‘陈年卷宗’,皆交由你一人负责,务必梳理得……脉络清晰,再无丝毫‘余波’。”
寂清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别别别!神君!属下失言,属下这就去……去整理甲字区那些新送来的典籍!”他几乎是跳着脚溜走,生怕慢了一步就被那无形的“卷宗大山”活埋。
清芜看着寂清明仓皇逃窜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看向神君,轻声道:“神君,寂清明他口无遮拦,您别放在心上。”
神君并未回应,只是转身,将书卷归于原位。
唯有那垂于广袖之中、无人得见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划过书卷光滑的封皮,留下了一道极浅、旋即消失的痕迹。
尘缘已了?
或许。
只是那归墟彼岸偶尔传来的、属于万妖之王的强大气息,为何总能如此清晰地穿透重重结界,落入她的感知?
而那试图掐断的因果线……另一端,似乎仍系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