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碍不需要任何光亮,也能清晰地知道十口棺材摆放的次序,不需要辨认棺上刻着的名字,她也能准确说出横死的十人名称。因为,早在十三年前——她第一世时,这些人就以同样的遭遇死过一次了。那时候也是为盘龙尊者建功德庙,这十人作为村里的代表,跋山涉水去到飞来峰,却在抵达后的第十天,死在了翼族叛将庞奕的手里,连死因都一样!被当成了细作。
自风无碍再世为人以来,虽然她仍搞不清状况,但这并不妨碍她寻找冥冥中的意义。她原本以为重来一次的意义,就是改变那些不幸的、阻止那些残忍的事情发生。但是重复的死讯令她开始怀疑意义本身,虽然过程被她改变了,改成了寻艽蚕,但同样因盘龙尊者的功德庙开始,同样被庞奕杀害为终,甚至死亡时间还提前了九天,这不能不理解为是一种命定的残酷。
如果命定是匆忙地走完,二十三年短暂又脆弱的人生,那重来一次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与这献羊村的所有人,不过是再惨死一次罢了!
风无碍无声地望着“善”字后面的窗格,那里有天星闪烁,是一个勺子状的星群,在无云的苍穹清晰可辨,其中勺柄处有一颗星极为亮眼,迸射出璀璨的光芒。
忽然,风窗外的寂静被叶观林的声音打破:“怎么你们也来了?”
“没有神戏的秋星祭,跟没过似的。”接着响起叶观星略显苦闷的声音。
原来竟到了秋星祭,风无碍如梦初醒。
每年的八月十七是秋星祭,这夜的天星是全年中最明亮,数量最多的时节,因此六疆都有夜间观星的习俗。往年献羊村的秋星祭,夜风舒送,木犀飘香,阖村聚于祠堂的天井内,一起观看戏班子表演的“玄雍神君纪”,一起遥看夜空指点星河。若碰上云气清明,还能瞧得见天外秘境。
但是今年不幸撞上了丧事,谁也没心思搞秋星祭,村里便取消了神戏。可少年们却不死心,他们等待了一年,就为了在这天看到崇拜的“玄雍神君”,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仍在这夜来到祠堂。
“那你们来这里也无用,村里有白事,不能请神戏。”叶观林喟叹道。
“唉~”风无碍听见好几个少年的叹气声。
“但是,我听说隔壁连理村请了大戏班子。”叶观林故作神秘地说,“有五十人那么多!而且个个都有修为,玄雍神君大义灭亲那段,你们知道吧?他们真打!”
“哇啊!”风无碍听见艳羡的惊叹声。
“要不,咱们悄悄去看吧?连理村又不远,我知道路,也就一个时辰……如果咱们走得快,没准还能赶上玄雍神君大义灭亲!”叶观星试探道。
于是,少年们怀着对神的景仰,意气风发地向连理村启程。但是他们却以年龄太小,走得慢为由,坚持撇下年仅九岁的叶观夏,留她在原地哭泣。
“小女娃,你为何在哭泣?”过了一阵子,风无碍听见一个陌生的男性声音,清越中带着一丝蛊惑。
“大哥哥,大哥哥他们去看神戏不带我。”叶观夏带着哭腔回答。
“神戏有何好看的,那都是假的,你想见真的吗?”那声音蛊惑的意味又多了一分。风无碍想不出,村里几时有过这样的人。
叶观夏天真单纯,本能回答:“想。”
男子低声轻笑:“你可知玄雍化神前,是哪个门派的弟子?使的是什么招式?用的是什么法器?”
“知道!”叶观夏已经不哭了,“玄雍神君是朔阳派剑宗的弟子,他使的是自创的雷霆剑法,用的是雷霆重剑!”
“真棒!你答对了,为了奖励你,大哥哥送你到朔阳派去,修炼玄雍神君的剑法,可好?等你学会了,就可以回来耍给抛下你的人看,那可比神戏威风多了。”
听到这里,风无碍暗叫不好,她正要出声阻止,却被人冷不丁地隔空封住了声道,定住了身。
“好。”叶观夏懵懂回答。
男子笑得很得意:“那我们就以锦盒为约,你带这锦盒到春江花月楼,找一位叫陶知事的人,将锦盒交给她,她就会帮你进朔阳派。记住,这是我俩的秘密,若是被别人知道,这个约定就不作数。你听懂了吗?”
“嗯!观夏懂的。”
你懂个屁!风无碍急得冒出冷汗。
“观夏,真是好名字。”男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从风窗前经过时,侧头戴上面具。
风无碍借着星光望去,那是一张相当精美绝伦的脸,挂着一幅似笑非笑的神情,匆匆一瞥后,他抬手戴上青面獠牙的面具,额心处的三朵云纹火焰,在夜色下格外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