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他重回到九岁那年的一个雷雨夜。
京北远郊的马路上,父亲开车,他和母亲坐在后排位置,车中广播播报着交通路况和天气,尤其反复强调哪里道路积水,让司机们注意避开。
暴雨短时间内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大家似乎都怕再晚一点,积水会更加严重,因此都将车速开得飞快,他的父亲也不例外。
事故就是在这种状况下发生的。
砰得一声天旋地转,车滚了好几圈,最后侧翻在路边。
他在剧烈的撞击中失去神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只记得有人最先将他从翻倒的车内救出来,对他检查一番后,将他抱了起来。
大雨磅礴,他看不清任何东西,雷雨声杂乱吵闹,听不清任何人声。
模糊中感觉自己被抱着放进另一辆车上,他躺在逼仄的空间内,混沌思绪里,缓慢而艰难地思考着,父母怎么样了?他们还活着吗?
这一刻,寒冷、无助、绝望尽数将他攫住,身体不住地颤抖。
忽地,一团暖暖“东西”靠近,像是试探般碰了碰他的手背,或许是太过寒凉,身体和心里都对短暂的暖意产生贪恋,拼尽全力,试图追着那暖源,可是,大脑仿佛无法控制肢体,胳膊、手都无法动弹。
就在他快要放弃时,暖暖的源头再次主动贴过来,然后,直接裹住了他两只手,暖意蔓延开,身体逐渐缓过劲来,大脑也终于运转,那是一双小小的手。
接着,他听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她说:“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
轰隆隆——
天空再次发出惊雷巨响,通过闪电刺眼的光,他看见了女孩的脸,像是从天而降的小天使,安抚着他。
女孩双肩包上挂着一只木质的飞机模型,在他的视线里晃来晃去,模型上“LM”两个字母若隐若现,他却看得真切。
“林茉……”
他本能地想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惯性驱使下,整个人从躺着的地方滚落,仿佛是坠入深渊,怎么都落不到底部,比死亡更让人绝望。
“林茉!”
陆砚骁猛得惊醒,茫然地观察周遭的环境。
这场掺杂着回忆的梦魇他已经做了十几年,依旧未能免疫,每每醒来心跳加快呼吸急促,额头都会布上密密一层汗。
冷静许久,陆砚骁看了眼时间,已是凌晨一点钟。
他没有开灯,借着外面微弱的月光,轻手轻脚回到卧室。
卧室内窗帘紧闭,吊顶的主灯已关,只余床头的小台灯开着,暖黄色的微光堪堪照亮床所在一片区域。两米乘两米的大床,空间充裕,两床被子呈两条蛹状铺盖在床上。
林茉躺在内侧那条,面向窗户,安安静静地已然熟睡。
陆砚骁轻轻掀开外侧的被子一角,躺了进去。
动作足够轻微,但总归是大高个的成年男性,在他坐上去的一瞬,外侧的床垫陷下去一些,动静还是扰到了女孩。
她没有被扰醒,只是转了个方向,面向内侧继续睡着。
陆砚骁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两只枕头只隔着一小段距离,两人面对面,离得那样近,近到可以看到浓密的睫毛在她眼窝扫出两道阴影,可以听到她轻微的鼻息声。
这是他十多年来魂牵梦萦的小天使啊!
此刻和他咫尺之距,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肆无忌惮地看着,只看着,就感觉无比幸福。
忽然腰上一沉,陆砚骁神色怔住,惊觉是林茉将腿伸到了他这边,不偏不倚将膝盖抵在他腰间。短暂的怔愣后,他往后撤了撤,保持着分寸内的距离。
但女孩明显不乐意了,因为他这一撤,皱着鼻子,生气似地哼唧几声,直接把腿搭在了他腰上,接着,上半身也追着往外侧挪动,压根没察觉头都快要滑到枕头下面。
“林——”
就在她快要掉落的一瞬,陆砚骁伸手,掌心贴着女孩的脸颊,接住了她的脑袋。女孩在迷迷糊糊中像是找到支撑,在他掌心蛄蛹着蹭了几下,似乎是在确定是否安全,最后,直接枕在了他胳膊上。
显然,对这个“新枕头”很满意,眉眼舒展开,睡得更沉了。
陆砚骁却早已乱了方寸,女孩的鼻息拂在他脖颈处,温软酥麻,柔软的小腿透过布料炙烤着他腰间的肌肤……
一切都让他整个人无法自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