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干什么?!”小原都看傻了。
她算知道这家伙的头发为什么那么乱了,原来每次都这样胡乱地削掉吗?直到那短短的发梢凌乱地翘起,男人凌乱的呼吸才安稳下来,额头上不知为何已经布满冷汗,看起来有点像PTSD的症状。
“太阳出来了……”紧接着他站起来,又做了一件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径直走向门口,走向那个遍布幻象和精怪的雪原!
“该去见他了……”他恍惚地喃喃着,竟然就这么推开门,盛大的纯白光芒溢进了昏暗的房间,他的身形很快淹没在白光中消失不见。
“喂,你他妈找死啊!说了外面很危险!”小原情不自禁遮住眼睛,慌忙找自己的护目镜。即使戴着这个也不保险,外面已经变成了一片白光之海,什么都看不清。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咬咬牙,冲出了门口。
唰——跟遭了闪光弹似的,白光充斥了她的视野,眼球开始发烫刺痛,眼泪顿时溢满了眼眶,小原适应了好半天,才勉强能够看清一点东西。
于是她看清了,那个一头白发、披着白袍,近乎纯白的男人,一直走到了雪原中央。他仰头看着天空,直视那硕大苍白的日轮,盛大的光芒沐浴他的身躯,仿佛一场灵魂的试炼,要拷问出他身上比纯白更洁净的颜色。
呼啸的北风中,显现出那些精怪的影子,它们从四面八方向着男人聚集,在他耳边诉说着惑人的低语,在他眼前演绎虚假的幻象。
男人果然受了蛊惑,开始诉说什么,话音都隐没在了狂风中,可他的嘴角竟然浮现了微笑,过了一会儿,又露出愤怒和悲伤之色。到最后,连话语都消失了,他只是尽力睁大眼睛去看,凝视着那虚无的幻象,也许是被阳光灼伤了眼睛,金色的眼瞳里溢出了泪水。
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小原永生难忘,她甚至忘记了躲回房间,只是傻站在那里看着——
那个男人忽然直直地跪在雪地里,然后匍匐身体,仿佛最虔诚的信徒,俯身亲吻大地。他将脸埋在雪中,可是滚热的泪水还是流淌出来,大雪渐渐落在他的白发和肩背上,一点点将他掩埋,好像一座纯白的墓碑。
小原的心也跟着感到了痛楚,她才意识到为什么男人一直站在雪里——他其实一直在等待着日出,等待着被幻觉淹没,等待着把自己埋入雪中、万劫不复。
第137章宣示主权喜报:他超爱!
小原情不自禁地发颤,眼睛越来越痛,精神也越来越恍惚。如果她有丰富的副本经验,就会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然而对她这种新手来说,意识到危险往往意味着为时已晚。
精怪发现她了。
那些精怪正在向她聚集,嬉笑着、飘摇着,它们半透明的皮肤闪闪发光,它们的獠牙像水晶一样。
小原动弹不得,只是觉得眼睛疼,不知道是不是出血了,视野竟然开始泛红,白茫茫的世界泛上了一层奇异的粉红色。
好像春天的风一样,当那粉色的浪潮弥漫过来时,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舒适,简直想伸个大大的懒腰。然而那些精怪却在这温暖中融化了,它们发出尖细的叫声,身躯化成了淅淅沥沥的水滴落在地上,她的身边下起了一场粉红色的雨,那是成千上万个精怪死亡后滴落的尸水。
“闭上眼睛。”男人的声音忽然近在咫尺,原来他并没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意识到自己有危险后他来救她了。
然而小原什么也看不清,这才暴露在阳光下多久她的雪盲症已经变得很严重,她用力闭上眼睛,同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弥晏。”
“我叫江小原,”小原说,“很高兴认识你。”
“不要相信地图,这里没有庇护所,那间小屋是精怪的居所,厨房里的大锅是用来煮人肉的。”弥晏淡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往南方走,不要睁眼,一直走到风声消失的地方,你就可以通关了。”
“不会有危险吗?”
“不会有危险,因为我在这里。”
“草……”小原暗骂了一声,怎么回事,明明以被抛弃的伤心小狗形态出现,怎么正经起来又如此靠谱啊?!
“你会通关,得到一些赏金,”弥晏道,“如果还不够的话,你就来找我。”
“找你干什么,烧死我的敌人吗?”小原微笑道,她闭着眼睛,向南方踏出了一步。
“这世上有太多背弃了爱的人。”弥晏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他们必须得到惩罚。”
“对,这世界必须是公平的,任何事都必须有报应。”小原狠狠攥紧了拳头,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如果还不够公平,那就必须有人去矫正。”
她一往无前地向前走,不知走了有多远,呼啸的寒风在耳边停滞,她听到了通关的播报声。
原来人人所恐惧的副本,在一些人手里就像游戏一样简单。然而视副本为游戏的他,又被谁给玩弄和抛弃了呢?小原不得而知,她的确回去找弥晏了,后来甚至还成为了神契者,这意味着她可以用自己的拳头做到更多想做的事。
而她也始终没有忘记那一幕,弥晏如何背负着比整个寒冬更深的苦难,将自己埋身于雪中。她平等地憎恶着每一个丢猫弃狗的混蛋,因而在谢云逐出现的第一秒,她就开始讨厌他了。
谢云逐听完了她三言两语的讲述,显然小原并没有对他知无不言,然而仅仅是那些只言片语,他也能感受到弥晏曾经历了什么。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更何况他的毛球本是那样阳光开朗的孩子。到底曾经历过怎样的绝望和挣扎,他才将自己重新拼凑起来,挺直腰背走到自己面前,说着报复,说着惩罚,字字句句又不掩情深?
心脏又开始阵痛,阴雨天般连绵不绝。可现在连痛苦都带着某种快意,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确该受这样的惩罚。
“该你了,我的问题很简单,”小原见他沉默不语,便扬起了声调,“要怎样你才愿意离开?你自己心里明白,你根本不配留在他身边。”
“哦,是么……”谢云逐在自己的手心里磕了下烟灰,除此之外连姿势都没变一下。他会感到抱歉,然而那只是对弥晏。旁人可没有资格对他们的关系指手画脚,规定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从头到尾都是这个女人咄咄逼人地和自己作对,但观察其他人的表情不难看出,他们心里都抱有同样的想法。在他们心中,强大又体贴的爱神一定占据了一个很崇高的位置,自己和他摆在一起就是叫明珠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