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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朝廷使者再至。
这次带来的是太子亲笔手书:病已愈八分,神志清明,唯左腿仍无力,然已能执笔写下“春风”二字。随信附赠白玉镇纸一方,雕作一人负童涉雪之形,底刻四字:**恩深不言**。
裴元衡未同行,但留书一封:
>“《春风律》试行三州,善迹簿已录义举一千三百余条,其中七成出自平民。然亦有官吏借‘考核民心得失’之名,强令百姓感恩戴德,造虚假善场。已斩二人,贬五人,余者重罚。
>善若成政绩,便不再是善。
>我始知,最难管的不是恶,而是打着善旗的伪善。
>林兄若肯出山,愿拜为顾问。”
林陌看完,只笑了笑,提笔回信:
>“光若需人供奉,便不再是光。
>我在荒野行走,非为避世,只为看清??
>真正的善,是从不需要被看见的。
>你立法,我护心。各司其职,岂不更好?”
信使离去后,柳紫嫣问他:“你就真不想回朝堂?以你之能,若振臂一呼,天下响应者何止千万?”
“正因为会有千万人响应,我才不能去。”林陌望着远处放灯的孩子们,“权力一旦与善意结合,很容易变成‘我为你好’的暴力。我不想成为新的教条,更不想让‘春风’变成枷锁。”
他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我只是个杂役,最适合做的事,是默默帮人挑水、修屋、送药。至于改变世界?那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
柳紫嫣凝视他许久,忽而一笑:“你知道吗?现在山下百姓都说,初圣山没有掌门,只有个‘看不见的守护者’。”
“那就让他们这么以为吧。”林陌也笑,“只要有人还在唱《春分谣》,我就没真正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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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从未止息。
某夜,林陌独坐崖边,忽觉掌心微烫。他摊开手,那颗琥珀糖粒竟再次泛起微光,内里星光旋转,渐渐凝聚成一行细小文字:
>**“第九代春风客,并非最后一人。”**
他心头一震。
立刻返身奔向藏经阁,翻查历代春风客名录。第九代之后,确无记载。可当他以血滴于玉简,符文隐现,竟浮现出一段被封印的文字:
>“第十代春风客,生于槐阴村,六岁遭难,幸得前任所救,种下心火。然因其命格逆天,牵动因果轮回,恐成灾劫,故抹其名,断其迹,禁其传。”
>“此非弃善,乃惧善之极,反酿大乱。”
林陌呼吸停滞。
槐阴村,六岁……正是他自己。
原来他并非偶然走上这条路,而是早已被命运选中,又被宗门刻意遗忘。那些童年模糊的记忆碎片??雪夜中的温暖怀抱、病榻前低语的老人、教他识字的老道士??都不是梦,而是前世传承的残影。
他猛地想起葬魂岭那句合音:“我们等了很久。”
等的,就是他。
可为何要隐瞒?为何要封锁?
他连夜召见柳紫嫣,将玉简内容示之。她脸色苍白:“难怪当年师父拼死也要销毁你的出生记录……他们怕的不是你不行善,而是你行得太彻底,触动了天道禁忌。”
“什么禁忌?”
“春风之道,本质是逆天而行。”她声音发颤,“天道无情,弱肉强食;春风有情,扶危济困。你每救一人,都在削减天地间的‘自然淘汰’之力。积少成多,便会引发因果反噬??灾难、战乱、瘟疫,皆可能因此加剧。”
林陌沉默良久,忽而问道:“那第九代春风客,是怎么死的?”
“史载……心火焚身,七窍流血,临终前大笑三声,曰:‘值了。’”
林陌笑了:“我也愿意。”
柳紫嫣急道:“你不明白!若你真是第十代,那记忆蛀虫根本不是偶然出现的敌人,它是天道派出的‘清道夫’,专门抹除像你这样逆命而行的存在!它腐蚀人心,制造怀疑,就是为了让你最终孤独死去,无人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