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未央不清楚,秦羡究竟想要利用他最终达到哪一种地步,但很明确的是,眼前这种状态的蔺云岩,是秦羡专门为了奚未央所培养的。
“来者是客,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昆仑异变的天象,引得整个四境阴云密布,凡人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仍可以凭借生灵的本能感知到不安与焦虑。风一阵阵的刮过,空气中不见半丝水汽,只叫人越发的心浮气躁。
顾鉴只觉阴沉天色下秦羡的绿衣好像蛇类斑驳的花纹。
他真的有在认真思考:“如果我现在把你杀了,是不是一切就都结束了?”
“不会哦~”秦羡略略偏过脸,颇有意味的笑了笑:“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就不会因为个人而改变了。”
“如果我不在了,我的计划就轰然崩溃,那我这些年所耗费的心血,岂不就成为了笑话?”
“您这话说的,”顾鉴似乎十分诚恳的对秦羡道,“你的计划崩溃与否,你都是一个笑话。——放弃真实所能拥有的一切,去追寻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这本身就很可笑。”
“虚无缥缈?”秦羡并不认同,他反问顾鉴:“何为真实,何为虚幻?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被八苦所折磨,难道就是真实?”
秦羡向前两步,靠近顾鉴,“你如今同未央相知相恋,你觉得很幸福、很真实,是吗?但是顾鉴,这只是你此时此刻的感觉。没有人会永远幸福,正如世事兴衰更迭,这就是所谓天道定下的可笑规则。等到你的生命走向终点,回顾过往一生,不论寿数长短、不论跌宕安稳,你只会感到恍然一梦。——蝼蚁被天意玩弄于鼓掌,却还自以为是的认为是自己的不断努力挣扎,方才得到或失去。顾鉴,这才是真正的可悲。”
“哦……”顾鉴听得恍然,他道:“我懂了,所以你抛妻弃子。是吗?”
秦羡:“……”
顾鉴说:“你这个人,满口胡言乱语。”他实在觉得可笑:“前辈啊前辈,原来您也是个空长岁数,不长脑子的人。您觉得世人愚钝,就您最清醒,那在下免不了要多嘴问一句:既然都是恍然一梦,那人想要做场好梦,这有什么错?总归最后都是空,不是吗?”
“您如此蔑视世俗的幸福,去追寻精神的圆满,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把无辜之人牵连进去?”这就是顾鉴最恶心秦羡的一点:“如果你活着真的这么痛苦,那就请一个人去死,好吗?”
秦羡果断拒绝:“不好。”
因为,“死亡只是最终的结果,而非我的目的,我的目的在于过程。这就是我与奚未央最大的不同——他完全被奚云逸给教坏了。”
奚云逸就是一个唯结果论的人,他信奉过程只是达成想要的结果的手段,还将这样粗暴的理念灌输给了奚未央。正如没有人可以真正的逃离自己的“母亲”一样,奚未央的身上同样总会出现奚云逸的影子,这件事让秦羡无比厌恶:奚未央分明是他的孩子,不是吗?
他才是奚未央的父亲,他才最应该有权力,去决定将这个孩子塑造成什么模样……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奚未央的存在,等到他知晓时,一切都已经太晚。
奚云逸抢走了他的儿子。
如果奚未央从小就属于他,那他又何必旁生如此多的枝节?奚未央会成为魔灵最佳的宿主,这个天赋异禀的孩子,将会借由魔脉,更快的成为这个世界的最强者,他的身上留着他们一脉的血统,他将会去打开那道祭祀山谷的大门——若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行事,那他秦羡早就可以看到这愚昧的众生,因为自作聪明而自取灭亡的场面了,又怎么会与自己的儿子,沦落至不死不休的境地?!
顾鉴:“……”
顾鉴已经连和秦羡饶舌的欲望也没有了,他对秦羡唯有两个字总结:“疯子。”
顾鉴悄无声息的展开场域,将秦羡定在了原处,他用捆仙绳将秦羡严严实实的绑了起来,秦羡倒是也没挣扎,顾鉴淡淡道:“原本我还以为你有其他什么错综复杂的缘故和目的,原来是我想多了,你不过就是个一心想要灭世的狂人而已。”
“秦羡,你太狂妄,太过以自我为中心了,以至于你看不见任何除了你自己想象以外的东西。”顾鉴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秦羡:“原本我想杀了你,非常非常想,不论是为了我的父母,还是为了奚未央,你都该死。但既然你刚才都说了,对于你而言,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那我就不得不满足你的心愿了。”
“你想要的过程和结果都不会实现,至少不可能在你的手上实现。”若说顾鉴原本还觉得秦羡是个模糊不清的人,那么这会儿,他倒是有些琢磨出秦羡的重点了,顾鉴故意试探着对秦羡道:“或许你可以期盼一下,说不定在很多很多年后,还会有像你一样的疯子出现——”
秦羡怒道:“绝无可能!”
果然。
顾鉴这回,终于彻底确定了,想要让秦羡破防,可以有两种方法:
第一,是他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功亏一篑,且再无重来的可能性。
第二,便是出现“第二个”他。
更确切一些来说,秦羡大概是将自己视若神明。
人可以杀死另一个人,或是另一群人,但却无法决定所谓苍生的生死存亡。
只有“神明”才有这样的权力与能力。
顾鉴利用场域避开顾家奔波忙碌的修士,将秦羡捆回了石苑,他问秦羡:“你都知道些什么?关于……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