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航行漫长而压抑。随着深度增加,舷窗外的光线逐渐褪去,只剩下仪器幽蓝的反光映在三人脸上。到了三千二百米处,声呐捕捉到一座半埋于沉积层中的巨大建筑,外形酷似倒置的钟楼,表面覆盖着类似“源语石”材质的结晶体。
“这就是‘镜渊塔’。”林墨谦低声说,“五十年前‘塑形计划’真正的核心试验场。官方档案里从不存在的地方。”
他们穿好抗压服,通过机械臂对接入口。门开时,一股陈年的冷气涌出,夹杂着微量电离气味。走廊两侧墙壁上布满刻痕,全是同一句话的不同语言版本:
**“我不接受这个答案。”**
越往里走,刻字越密集,最后连天花板都被写满。尽头是一扇圆形金属门,中央嵌着一块与苏晚手中一模一样的“源语石”原型,此刻正规律脉动,宛如呼吸。
“需要钥匙吗?”渡鸦问。
苏晚上前一步,将碎片贴向原型。
“咔。”
一声轻响,门开了。
里面没有机器,没有电缆,只有一间空旷的圆形大厅。中央悬浮着一具透明舱体,里面的人双目紧闭,面容清瘦却熟悉至极??正是顾砚之。他的太阳穴连接着数十条生物导线,另一端扎入地面蔓延的晶簇网络,整个人像是成了系统的神经节。
而在他头顶上方,投影着一幅动态星图??不是天文意义上的星空,而是由全球每一道“质疑”信号汇聚而成的思想图谱。每当有人提出真正颠覆性的问题,某颗星就会亮起;若问题被压制或遗忘,则星光熄灭。
此刻,整片星图正剧烈波动,仿佛风暴来临前的潮汐。
“他还活着。”苏晚冲上前,手指颤抖地触碰玻璃,“顾砚之!你能听见我吗?”
舱体内的人睫毛微动。
下一秒,整个空间响起一个机械化的声音:
【警告:外部接入者触发三级认知污染协议。启动清除程序。】
地面裂开,数根晶刺破土而出,直指三人咽喉。
“靠!”渡鸦翻滚闪避,同时掏出逆模组器,“我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
林墨谦迅速展开便携式干扰盾:“这不是自动防御,是他的意识在抗拒外来干预!他在保护什么东西!”
苏晚却站着没动。她盯着顾砚之的脸,突然大喊:“如果你真是为了守护我们,那就睁开眼睛看看!知远找到妈妈了!启问学院的孩子们每天都在问‘凭什么’!南极的零代已经醒来,全世界都在学着说‘我不知道’!你还想一个人扛到什么时候?!”
话音落下,星图猛地一震。
所有星光同时爆亮。
晶刺停滞在半空,随即崩解成粉末。
舱体缓缓开启,导线一根根脱落。顾砚之睁开眼,第一句话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你……终于来了。”
苏晚跪倒在地,泪如雨下。
他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嘴角竟扬起一丝久违的笑:“哭什么?我不是说过……真相从来不怕晚到。”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他们在“镜渊塔”内完成了意识剥离手术。过程极其危险??顾砚之的神经已与“源语石”网络深度耦合,强行分离可能导致永久性失忆或人格碎裂。最终是苏晚提出方案:利用“萤火链”模拟全球提问者的集体思维频率,形成共振牵引,一点点将他的意识从数据洪流中拉回现实。
当最后一根导线脱离时,顾砚之剧烈咳嗽起来,冷汗浸透衣衫。但他坚持坐起,第一件事竟是打开随身终端,调出一段加密录像。
画面中,是一名年轻女子抱着婴儿,在雪地中奔跑。身后追兵的身影模糊不清,唯有枪声刺耳。女子最终跌倒在一处岩穴前,用尽力气将孩子塞进缝隙,自己转身迎向子弹……
“这是……”苏晚瞳孔骤缩。
“知远的母亲。”顾砚之低声道,“也是‘塑形计划’最早的反抗者之一。她不是普通人,而是第一批成功摆脱情绪抑制剂影响的实验体。她教会了我一句话:‘真正的教育,是从允许孩子哭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