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楚月说:“前几个月他做过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吗,如果未来有一天他真的醒了,我们会面临和那时一样的处境,他不会对我们放任不管的。”
“这是人命。”
“他挡了我们的路。”赵楚月平静地说。
赵楚耘停顿一下,说:“或许我们才是走在那条错误的路上的人。”
赵楚月笑笑,“这不是我们早就知道的事嘛。”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一旁的呼吸机上,电源按键闪烁着幽微的绿光,他明白赵楚月今晚清走所有佣人,又把自己叫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赵势开丧失了90%的自主呼吸能力,呼吸机一旦停工,五分钟之内,他就会彻底结束生命。
“你和那位林小姐相处的怎么样?”她再次开口。
赵楚耘斜睨她一眼,“你觉得呢?”
“嗯……我可不知道。”她说着,打开手机翻出几张照片递过来,赵楚耘一看,都是他和女孩一起出席活动时被拍下的。
“这些都是爸特意发给我的,那段时间他可真是忙坏了,一边安排你的终身大事,一边还不忘了讽刺挖苦我。”
她看着赵楚耘一张张翻那些照片,表情越来越严肃,好笑地双手抱胸,继续说:“他和我说了好多难听的话呢,什么不知廉耻、变态,他觉得我是因为恨他所以才勾引你的,他觉得我是想通过毁了你来报复他。”
赵楚耘听着,他知道赵势开或许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喜爱这个女儿,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会是赵势开说出口的话。
“那你是吗?”他问。
赵楚月没有回答。
她起身缓步走到赵势开的病床前,冷漠地注视着他苍白枯槁的面容,像在打量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真的很讨厌我呢,我是他的孩子又如何,他打心底里觉得我在外面抛头露面丢了他的脸,可他不记得小时候拿我换过多少好处,好像现在瞧不上我,就能否定他自己那段悲哀的人生一样,真是好笑。”
她的声音里渐渐爬上一丝幽怨的仇恨,说:“所以,对,我是恨他,我是这世上最有资格恨他的人,他才是一切的元凶,如果不是他,我根本就不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也不用经历这一切。”
她说着,忽然转头看向赵楚耘,用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你是这个家里唯一在乎我的人,哥哥,我恨他,但我不会伤害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两个人,我只在乎我们共同的未来。”
赵楚月的情绪略微激动起来,她握着赵楚耘的手微微发抖,好像迫切地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而且你也恨他,对吧?哥哥,我知道你也是恨他的,”
她执拗地继续说:“阿姨临终前最后几个月,他借口工作忙没时间陪着,转头就去和我妈商议婚礼细节,你最难过伤心的时候他在计划蜜月旅行,假惺惺掉几滴眼泪就成了所有人口中的好丈夫,他对不起阿姨,更对不起你。”
母亲一直是赵楚耘的死穴,赵楚月的话让他的身体瞬间僵住了,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这些事,他当然也不是毫无察觉。
他那时年纪虽小,但也看得出父母并不如表面展示的那般恩爱,郑秋茗的出现更如晴天霹雳,让他一下串联起了母亲弥留之际赵势开的种种反常表现。
他愤怒、怨恨,可又毫无办法,他无法向自己的父亲发泄怒火,只能将一切情绪硬生生按在心里,埋下了一颗恨的种子。
可既然是种子,就总有生根发芽的一天。
他看向病床上的赵势开,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深知自己内心压抑多年的情绪正在疯狂翻涌,什么父慈子孝,什么和睦的家庭,全都是假的,他想撕碎这一切伪装。
凭什么他可以背叛妻子而无人指责,凭什么他可以在做出伤害儿女的事之后还恬不知耻地享受亲情?这是不可能的,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他要付出代价的,他必须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
他没有开口,瞳孔在眼眶里不安地震颤着,赵楚月看出他的动摇,伸手捧住了他的脸。
“他只要活着,你就永远只是他的法定代理人,就这样拖下去,过个一年半载其他股东极有可能向法院申请宣告他无民事行为能力,股权强制回购一旦触发,你根本无法阻止,后面的事会更难以收场。”
她笑了一下,轻声说:“爸不是总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吗,所以现在,他的死就是对我们最好的事。”
她直直地盯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窗外的雨更大了,她牵着他的手,一起放在了电源开关上。
“只要他死了,一切都会回到正轨,我会想办法让我妈放弃股权继承,连带着我的那份全部都是你的,你会得到你该得到的一切,到时候就没有人可以再来阻止我们了,没有什么讨厌的未婚妻,只有我们,就只有我们……”
这是多么美好的愿景,一道惊雷劈下来,闪电照亮了赵楚月脸上期冀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许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