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弟弟,看起来也是个英勇男儿!
总有人能替将军继承衣钵,将军在天有灵,想来也能放心了。
可他们没想到,那位被他们寄予厚望,一心想让他承袭裴家军,替他兄长承担起守卫疆土职责的裴二郎,转头却成了当今天子手里又脏又臭的一把刀。
对于那小妇人的冒犯举动,周长豫摇摇头:“罢了,裴世子战死沙场,世子夫人年纪轻轻就要守寡,心中难受做出些糊涂事儿,也可以谅解。诸位不若大度些,就当是给我这个面子罢。”
荣王世子这话一出,众人面上都有些古怪,赶在他看过来之前,还是呵呵附和了几声。
那几个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赔声罪的将士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这该死的小白脸,他们将军尸骨未寒,就敢打起嫂子的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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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静寻捧着匣子,并不好牵着缰绳御马,但白珍珠仿佛有灵性般,无须她指挥,一路上顺遂地带着她回了平宁侯府。
一路上头发被风吹得微乱,乌静寻的心更是乱糟糟的,几缕发丝拂过眼前,她眨了眨眼,就看见裴淮光抢先一步下了马,对着她伸出手来。
是要牵她,还是要拿那个匣子?
裴淮光似乎读出了她心里的疑问,淡淡道:“匣子给我,你自己下马。别摔了我阿兄。”
乌静寻哦了一声,倒是没什么抵触情绪地就将匣子递给了他。
相比于她这个才过门,与裴晋光没有夫妻之实,更没有夫妻之情的所谓妻子,乌静寻想,还是裴淮光与他切实
血脉相连的弟弟与他更亲近吧。
他定然也是想裴淮光抱着他走完最后一程的。
乌静寻这样想着,翻身下马。
两人沉默着往里走,府上才贴上不久的喜字、挂着的大红灯笼都已经被一片凄清的白都取代了,一眼望过去,扎得人眼睛生疼。
看见乌静寻眼圈儿又红了,裴淮光觉得自己的心气儿又开始不顺起来。
就那么喜欢?难过到走在路上,想起来都能哭红了眼睛?
捧着匣子的少年郎步伐突然急促起来,乌静寻看过去,只能看见他抿得紧紧的唇和紧绷匀停的下颌。
“嫂嫂方才,在犹豫什么?”
乌静寻有些迟钝地抬头,看见少年锋利又昳丽的眉眼间闪过几分嘲弄:“是觉得我在这种时候,仍能揣着那些龌龊心思,想要戏弄于你?”
乌静寻没有回答,她现在没有心思同他吵嘴。
两人一路无话,就在要进入侯府祠堂时,始终领先她一两步的少年停了下来。
他望着面色发白,眼尾却氤氲出一道胭脂红的女郎,嘴角有些恶意地翘起:“嫂嫂不好奇我的回答吗?我是在想,比嫂嫂想象中的更过分的东西。”
倘若身份调转,今日传来死讯的是他,她伏在阿兄怀里时,会不会为这个消息掉一滴眼泪?
扪心自问,裴淮光不喜欢她为旁人掉眼泪。
可他没有带手帕的习惯,只能欺身上前,用旁的方式为她擦落泪珠。
祠堂里幽幽传出的檀香气,还有匣子外裹着的染血帅旗,都在提醒着乌静寻这段关系的禁忌。
她下意识退后一步,避开少年幽深的眼瞳:“你阿兄也在听。”
裴淮光低头看了一眼匣子,染着沉沉血色的帅旗依稀还散发着铁锈马革的味道,他看了她一眼,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不再像是下一瞬就要殉情的样子了。
他抬脚迈进祠堂。
老太君已经在那里等了。
见乌静寻那双哭红了的眼睛四处在看,老太君叹了口气,惊悉长孙战死消息后陡然苍老了不少的老人拍了拍她的手:“你母亲她……伤心太过,已经起不来身了。就咱们祖孙几个,一起送一送晋哥儿。”
说到后面,老太君话里也忍不住带上泣音。
乌静寻上前安慰她,嘴里说着宽慰的话,她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冷冰冰、早已僵硬的人,灵魄都抽离出来,只冷眼看着那个俗世里的自己尽着平宁侯府世子夫人的职责。
裴晋光只能立衣冠冢,但那些繁琐的程序都是一样的,更遑论还来了宫里的内侍带来了天子的恩旨与一些似是而非感慨悼念的话。
今日是裴晋光立冢下葬的日子,乌静寻浑浑噩噩的,她有预感,自己的生活将会发生极大的转折,可她没有办法阻止,这样突然改途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厌恶而烦躁。
明明前一段时日连着许久都是烈日高照,今儿却下了雨,那位新寡的世子夫人穿着孝衣,头上身上浑无一丝亮色,可那张蒙在朦胧细雨中更见婉约轻愁的脸庞,却还是让人忍不住将视线一直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