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知府衙门的正堂内,阴云似是从雕花窗棂外渗了进来,将案几上的烛火压得只剩一点跳动的昏黄。张秉忠端坐在知府公案后,手指无意识地着案角那方刻着“明镜高悬”的青石镇纸——这镇纸是他刚任知府时,百姓联名赠送的,如今指尖触到的凉意,却让他心头愈发沉重。
公案下,李嵩被两名衙役按跪在地,黑色飞鱼服上沾着的泥污与血迹尚未洗净,却仍梗着脖子,一双三角眼斜睨着堂上,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嘲讽。他的双手被粗麻绳反绑在身后,绳结勒得手腕发红,却丝毫不见慌乱,仿佛不是阶下囚,反倒是来赴宴的宾客。
“李嵩,你可知罪?”张秉忠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为官十余年的威严,目光扫过案上堆叠的证据——那本记满漕帮与东厂往来的账本、盖着东厂提督印章的密信、还有从破庙搜出的绣春刀,每一样都足以让眼前这人掉十次脑袋。
李嵩嗤笑一声,唾沫星子溅在青砖上:“张知府,某乃东厂档头,奉提督大人之命行事,何罪之有?倒是你,私扣朝廷命官,怕是想通敌叛国吧?”他刻意加重“东厂”二字,语气里的威胁像针一样扎人——在南京城,东厂的名号比知府的印信还要管用,多少官员因为得罪东厂,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堂下左侧,韩旭与刘大勇并肩站着,都穿着一身戎装。韩旭垂着眼,指尖悄悄捏着三枚铜钱——方才审案前,他私下卜了一卦,“泽水困”变“天水讼”,主“身陷困境,口舌之争难休”,看来这审案果然不会顺利。他悄悄调出系统面板,淡蓝色光纹在眼前展开:【目标李嵩,心理状态:有恃无恐,依赖东厂背景;弱点:家人被东厂控制在京城,可利用此点突破;潜在威胁:东厂南京提督魏良卿己派人前往衙门,计划以“提审”名义劫走李嵩,预计半个时辰后到达。】
“朝廷命官?”刘大勇忍不住上前一步,粗哑的声音震得烛火晃了晃,“你勾结漕帮,私运盐货,杀害户房书吏李三,还想嫁祸韩伍长,桩桩件件都是死罪,也配称‘朝廷命官’?”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漕帮打手王疤脸的供词,他亲口承认,是你下令杀李三灭口,还说要烧了码头嫁祸韩伍长,你敢说这是假的?”
李嵩的眼神闪了闪,却依旧嘴硬:“供词?不过是你们屈打成招罢了!王疤脸本就是匪寇,他的话岂能作数?张知府,你要是明智,就赶紧放了某,再把这些伪造的证据烧了,不然等提督大人的人来了,你这知府的乌纱帽,怕是保不住了!”
张秉忠的手指攥紧了镇纸,指节泛白。他何尝不知道李嵩的后台硬,但身为南京知府,若连百姓的冤屈都不敢申,连朝廷的律法都不敢守,那这乌纱帽戴着还有什么意思?“李嵩,证据确凿,你休要狡辩!”他拿起那本账本,翻到其中一页,“这上面记录着,去年三月,你从漕帮拿走五千两银子,用于贿赂东厂提督,还有你亲笔签的‘李’字,你敢说这不是你的字迹?”
李嵩的脸色终于变了变,却依旧不肯认罪:“字迹?不过是有人模仿某的字迹罢了!张知府,你要是仅凭一本破账本、几张假供词就定某的罪,怕是会让天下人笑话!”
韩旭上前一步,目光落在李嵩的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的。他想起系统之前的提示,李嵩的家人被东厂控制,这或许是突破点。“李档头,”韩旭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力,“你手腕上的疤痕,是去年在京城护城河边留下的吧?当时你女儿李婉儿落水,你为了救她,被河底的石头划伤,我说得对吗?”
李嵩猛地抬头,眼睛瞪得通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你怎么知道?”那是他最在意的事,去年女儿落水,他差点以为要失去唯一的亲人,后来东厂的人找到他,说只要他听话,就保证他女儿的安全,他才一步步走上歪路。
韩旭心中了然,继续说道:“我还知道,你女儿今年八岁,最喜欢吃城南张记的桂花糕,你每个月都会派人去买;你妻子身体不好,有咳疾,需要长期吃川贝枇杷膏,这些都是你最在乎的人,对吧?”他说着,故意停顿了一下,“要是你被定了死罪,你的家人在京城,怕是……”
“住口!”李嵩嘶吼着,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衙役死死按住,“你别想威胁某!某要是死了,提督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话虽这么说,他的声音却没了之前的嚣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最害怕的,就是家人受到牵连。
张秉忠见状,立刻趁热打铁:“李嵩,朝廷律法虽严,却也讲‘坦白从宽’。你若是肯如实招供,说出东厂与漕帮勾结的全部实情,还有其他参与此事的人,本官可以向朝廷上奏,求皇上从轻发落,还能保你家人的安全,你看如何?”
李嵩的嘴唇动了动,眼神里满是挣扎。他知道,要是招了,东厂肯定不会放过他,但要是不招,不仅自己要死,家人也可能遭殃。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衙门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一个尖利的声音传了进来:“张知府!提督大人有令,李档头是朝廷要犯,需带回东厂亲自审问,你赶紧把人交出来!”
张秉忠皱紧了眉头,不用想也知道,是魏良卿的人来了。他站起身,对衙役说:“去看看,是谁在外面喧哗。”
很快,衙役跑了回来,脸色发白:“大人,是……是东厂的掌班太监刘公公,他带了五十多个番子,手里拿着提督大人的令牌,说要是您不交出李嵩,他们就硬闯进来!”
李嵩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像是看到了救星:“张知府,听到了吗?提督大人的人来了,你要是再不放某,他们可就闯进来了!到时候,你这知府衙门,怕是要被拆了!”
张秉忠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走到门口,果然看到一群穿着黑色飞鱼服的番子站在衙门外面,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微胖的太监,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手里拿着一块金色的令牌,正是东厂的掌班太监刘进忠。
“刘公公,”张秉忠拱了拱手,语气带着几分疏离,“不知公公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刘进忠斜着眼睛看了张秉忠一眼,语气傲慢:“张知府,咱家奉提督大人之命,前来提审李嵩。李嵩是东厂要犯,涉及重大机密,需带回东厂亲自审问,你赶紧把人交出来,别耽误了提督大人的事。”
“刘公公,”张秉忠寸步不让,“李嵩涉嫌杀害朝廷命官、勾结漕帮、私运盐货,桩桩件件都是重罪,如今证据确凿,正由本官审理,按律需交由刑部定罪,并非东厂管辖范围,还请公公回去复命,转告提督大人,本官会依法办案,不会徇私。”
刘进忠的脸色变了变,声音尖了几分:“张知府,你敢抗命?提督大人的命令,你也敢不听?你可知,抗命的后果是什么?”他说着,挥了挥手,身后的番子们立刻举起刀,摆出要冲进来的架势。
韩旭和刘大勇也跟着走到门口,韩旭看着刘进忠,语气平静:“刘公公,这里是知府衙门,不是东厂的诏狱,你们要是敢硬闯,就是以下犯上,按律当斩。”他说着,对身后的士兵使了个眼色,二十名士兵立刻举起弓箭,对准了外面的番子。
刘进忠没想到韩旭敢这么强硬,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好啊,你们竟敢威胁咱家,还敢举箭对着东厂的人,真是反了!等着吧,等提督大人知道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他虽然嚣张,却也知道硬闯讨不到好处——知府衙门的士兵都是精锐,手里还有弓箭,真打起来,他们未必能赢,还会落个“擅闯官府”的罪名。
“公公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张秉忠的语气依旧坚定,“本官还要审案,就不送公公了。”
刘进忠狠狠瞪了张秉忠一眼,又看了看韩旭,咬牙道:“好,你们有种!咱家等着看,你们能得意多久!”说完,他带着番子们,不甘心地离开了。
看着刘进忠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张秉忠才松了口气,转身回到正堂。李嵩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刚才的嚣张劲儿没了大半,却依旧不肯认罪:“张知府,你就算今天不放某,提督大人也不会善罢甘休,迟早会来救某的!”
“救你?”刘大勇冷笑一声,“魏良卿现在自身难保,他勾结漕帮的事要是被捅出去,别说救你,他自己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你以为他是真心要救你?他不过是怕你招出更多事,想杀人灭口罢了!”
李嵩的身体晃了晃,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他想起之前魏良卿对他说的话,说只要他听话,就保证他和家人的安全,现在看来,那些不过是骗人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