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之中,周煜贞和他被迫永远待在一起。他们几乎形影不离,越绝望,裴珺安才越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在这种境况里他才读出清晰的爱。
彻骨的冰天雪地里,他发现了一小簇微弱的、摇曳的火。天气愈冷,那火焰的温度显得愈发弥足珍贵。
可他还来不及将火种吃下,难道就要连同它一起被这无边的黑暗和寒冷彻底吞噬吗?
上午九点了,整整过去了三天。
他起身去厨房,郁郁寡欢地准备做饭。
这是最后一块需要冷冻的肉。
它有着大理石般漂亮的纹理,裴珺安却无心在意,放进热水里解冻,然后呆呆站在岛台边,想着该怎么办。
时间过去不知道多久,他眼睫动了动,伸手去拿。
双手都剧烈地,异常地颤抖着,裴珺安却对自己的状况毫无所觉,直到那块肉指尖滑落,掉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咚”。
温热的、滑腻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
他没反应过来,迟钝地蹲了下去,看着沾染了灰尘,在眼里变得恶心丑陋的肉块,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周煜贞闻声走过来,看到他蹲在地上,哭声压抑,肩膀一抽一抽的,长发因为几天没有打理显得微乱,在脊背上滑动,几乎要把整片后背盖住,瘦弱又可怜。
他把那块肉捡起来,放回解冻用的热水里,擦了擦手,也蹲下去,摸了摸他的脸颊,安慰说:“没事,洗一洗就好,或者不吃也没关系。”
裴珺安却哭得更厉害了。
万一再也没有人来救我们了呢?那这就是最后的口粮了。
他把这句话死死地咬在嘴里,没说出口,像含了块烧红的炭,烫得他五脏六腑黏连在一起,好疼啊,眼泪怎么止不住。
他说不出口也不敢说。裴珺安不是迷信的人,此刻却害怕谶言。
周煜贞把他抱起来,热了最后的一个三明治。
裴珺安缩在他怀里,果然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周煜贞没再逼他,把剩下的部分吃完,想哄他睡一会。裴珺安很久没有说话,最后低低地说,他想看书。
下午很安静,只剩下自然肆虐的声响。
雷暴在今天早上已经停止,只是风依旧很大,雨势似乎小了些,但周煜贞面对这场雨太久,一时也有点分辨不出来了。
周煜贞无事可做,打开手机,干脆处理一些本地下载好的文件。休息的空隙里,他将目光投向不远处。
青年看起来状态不错,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纸质书,神情专注而平静。
裴珺安被魇住了。
八年前的夏天,又是雨天,还是雨天。
他兴致高昂地去公司送加急文件,是新款珠宝设计的图稿,他也参与其中,因而想让父亲第一时间看到,也想在裴嘉时面前得意。
裴珺安进了专属电梯,鲜红的数字跃动。他抓紧文件,门一开就快步往会议室方向去。
那扇厚重的镶着金边的红木门,每次裴珺安叩门声音都会变得微弱,总是里面被讨论的人无视,他不想把指节敲痛,干脆缓慢地推开它。
可刚出现一丝缝隙,他就听见了大伯近乎咆哮的争执声。
缝隙变宽,裴珺安吃力地继续推开。
然后他看见了。
他看见大伯踢翻了椅子和花盆,仍不解气,赤红着双眼抓起了桌上那尊沉重的、雕刻着狮子头的水晶烟灰缸,像是用尽全力,砸向了父亲的头部。
“砰——!”
水晶迸裂,如同喷泉美丽的浪花,他恍惚地,想起了教堂附近的钢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