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的夜里,黑暗仿佛更深了一层。家中的电器不再运作,往日那些被忽略的细小声响,也一并不见了。这个家彻底陷进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寇大彪在小床上辗转反侧,始终不能入睡。每当他的心正要平静下来,总会被周围的动静影响——父亲沉重的喘息带着痰音,母亲翻身时压抑的叹息,连窗帘被风掀动的窸窣声,在黑夜里都清晰得刺耳。
恍惚间,一个平日被淹没的声音渐渐浮现在他耳畔——楼下防盗门对讲机传来的微弱电流声,嗡嗡作响,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夏蝉。他忽然意识到,这嗡嗡声其实一直都在,只是往日被各种家电的运转声所掩盖。虽然他家停电了,可防盗门的对讲机却没停?这是不是正说明了,国家有权利处罚个人,但没有权利处罚一个群体呢?父亲,有残疾证明,而自己,又是退伍军人。这些或许就能成为别人网开一面的理由……
不知不觉间,寇大彪开始有意识地追随这个声音,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将全部注意力沉浸在这单调的嗡鸣里。他慢慢调整呼吸,试图与那稳定的电流声保持同步。一呼一吸间,嗡嗡声仿佛成了白噪音,奇异地抚平了他心头的焦躁。尽管黑暗依旧浓重,家人的呼吸声仍在耳边作响,但有了这个专注的焦点,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他闭着眼睛,将自己放逐到这唯一的声响里,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
第二天一早,寇大彪被厨房里轻微的响动和隐约的食物香气唤醒了。他睁开眼,朦胧的晨光已透进窗户,驱散了屋里的黑暗。侧耳细听,是母亲在厨房忙碌,锅铲碰撞的声音清脆利落。透过卧室门缝,他看见父亲早已坐在客厅,正慢吞吞地喝着碗里的稀饭,菲菲也如往常一般,依偎在父亲脚边。
他伸了个懒腰,赶紧爬起身,快步走向卫生间准备洗漱。
“起来了?快点刷牙洗脸,吃早饭了!”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一贯的干练。
寇大彪低低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他趿拉着拖鞋走进狭小的卫生间,拿起牙刷,挤上牙膏,开始机械地刷起来。薄荷的清凉刺激着口腔,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就在这时,母亲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倚在卫生间门框上,看着满嘴泡沫的儿子,语气平静地叮嘱道:“陆齐马上来了,等会你准备一下。”
“什么?!”突然听到了这个消息,寇大彪刷牙的动作猛地停住,满嘴的白色泡沫让他张着嘴的样子显得有些滑稽。他惊愕地转过头看向母亲,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被突然袭击的慌乱。陆齐?他怎么突然要来了?母亲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寇大彪愣在原地,牙刷还举在半空:"陆齐?"他急忙漱了漱口,水珠顺着下巴滴进洗手池,"你喊他来做什么?"
母亲正擦着桌子,头也没抬,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你爸这样子要出去,不得喊个车?所以我喊了陆齐。"
寇大彪放下牙刷,猛地转过身惊讶地追问母亲:"你把我家里偷电的事跟陆齐说了?"
母亲正在拧干抹布的手顿了顿,目光有些闪躲:"他不是你最要好的朋友吗?"她把抹布搭在水池边,语气故作轻松,"没关系的。再说陆齐人挺好的"
"我们自己叫个车不行吗?"寇大彪把牙刷重重砸在漱口杯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前襟,"非要让外人看笑话!"
"外面叫车,不要到马路边啊?再说上班高峰打车多麻烦?"母亲突然拔高音量反驳:"直接让陆齐开到家门口不好吗?这样也能少推一点路!"
寇大彪气得脸色发青,拳头在身侧攥紧:"你凭什么擅自联系我朋友?问过我吗?这不要欠人家人情的吗?"
"呵!这有什么关系!"母亲突然冷笑一声,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他还求我帮忙呢。"她的眼里甚至带着几分得意。
"什么?"寇大彪的大脑一下子宕机了,"你和陆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母亲继续在客厅鞋柜里整理着东西,淡定地回答道:"他现在家里装修,要把建筑垃圾堆在车位上,所以没车位停车了,我就帮他找的我们小区的物业,所以现在他车子每天都停在我们小区,就是让他顺便带一段路。"
寇大彪不可置信地摇头,叹了口气:"我怎么从没听他说起过"
"你先去吃早饭!"父亲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带着命令的口吻打断道,"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空气中弥漫着早餐的余温,和一丝难以言说的压抑。寇大彪慌乱扒着桌上的泡饭,可他越想越觉得不妥,母亲竟然跳过自己和陆齐联系,偷电这么丢人的事被陆齐知道,这不要被别人笑话一辈子吗?这让自己以后在别人面前怎么还抬得起头?
一想到母亲擅自做主,只是为了贪那点打车费,寇大彪越想越气,把碗筷一推就冲进卧室找手机。电话接通时,他听见陆齐那边传来车载电台的声音。
"大彪啊?你放心,我已经出门了,马上到你家楼下了。"电话里传来了陆齐略显匆忙的声音。
寇大彪顾不上客气,咬着后槽牙提高了音调,"你别来了,今天不去了。"
"啊?不是你妈妈喊我的吗?"陆齐的声音顿时尴尬起来。
"谢谢你,不用了。"寇大彪每个字都说得斩钉截铁。
“滴滴——”电话那头传来了汽车鸣笛声,"可……我都已经到了"陆齐的声音明显低落下去,他不放心地再次确认,“真的吗?那……我回去了?”
“对!今天不去了!”